后面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记得父亲是在夏天去世的。而我却是在秋天的病房里醒来的,这两个月的记忆对我来说成了一片空白。即使努力回想,也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散的片段。有一天,医生告诉我,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我问:“您知道我为什么住院吗?”
医生微笑着回答:“你当时是因为精神失常被送进来的。不过现在你基本已经康复了,没事的,过好以后就行了,不用想之前的事。”
我又吃了几天药,接受了两次心理治疗,可能是因为药物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意识刚刚恢复,那几天的记忆仍然模糊不清。
云间综合疗养院坐落在城市南边的山上,建筑依山而建,高低错落。这里有草坪,有树林,环境优美,不像医院,更像一个风景如画的山庄。
深秋时节,落叶纷飞,金黄满地,我就在这美景中坐上了回城的班车。
路上接到了陆景打来的电话,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我出院的消息,说晚上准备请我吃饭庆祝一下。
过了一会儿,simo也打来电话,表达了差不多的意思。他说他已经和陆景商量好了,晚上陆景会来接我,一起去血灵餐厅吃饭。他的话里似乎有些深意,什么时候他和陆景的关系变得这么密切了?等晚上再问吧。
回到家时已接近傍晚,两个月没回来,家里的摆设都没变。桌子上还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我把提回来的药放在门口开始打扫屋子。
当我从书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有车停在门口。
这时陆景打来了电话:“喂?静,我们到门口了。”
这是陆景的车吗?于是我迅速下楼,刚走出门口,就看到小雅先扑了过来。忽然感到胸前湿湿的,低头看去,小雅竟然流着泪。
“哎呀,小雅,我不是没事吗?别哭了。”我觉得小雅好可爱,好亲切。她却把我搂得更紧了:“静,我好担心你。”
陆景见状也下了车:“对,这两个月小雅可是很想念你呢。天天缠着问我,你什么时候出院?”
我轻拍小雅的后背,“好啦,小雅,放开静吧,咱们是来接她的,有什么话上车再说也不迟。”
小雅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我放开。
钻进车门,我问陆景:“你的车呢?”
“啊,这是欣姐的车,我的车不太方便,你懂的。”
虽然现在很想问他和simo之间是怎么回事,但碍于小雅在场不好开口。倒是小雅一直在关心我,问我这两个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太难受之类的。
陆景把车停在路旁,simo竟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你好,静。好久不见。”Simo依然带着他那招牌绅士般的微笑。
“好久不见。”
随后simo与陆景打招呼,就连小雅也一并带上。小雅应该不知道simo的身份吧。
今天餐厅里空荡荡的,simo说今天他已经把这里全包了,不过我们不在一楼吃饭,他预定的是二楼的包间。
走上楼梯时,simon突然对我说:“静,zesi小姐知道你出院后很兴奋,于是便在包间里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大礼,呃……你还是做好防范吧。”
zesi的惊喜大礼?这让我有些好奇。不出所料,门一打开,一团阴影便从头顶落下,我抱起小雅向后跃去,与此同时,那道黑影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份惊喜大礼可真够惊人的。
“哇,静,人家也好想你啊,你为什么要躲开人家的怀抱啊?”zesi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质问我:“现在你都不让我抱了吗?呜呜呜……”
“你那是要抱我吗?”我放下小雅:“我看你分明是要谋杀我吧,还有,我什么时候让你抱过?”
Simo即便笑也显得很有气度:“好啦,请进吧。”侍者随后而至,将定好的菜迅速端了上来。
simo举起手中的酒杯:“为庆祝静康复,先干一杯。”众人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我和小雅的是果汁。zesi与simo的都是酒,而陆景却举着一杯咖啡,simo说猎人在晚上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便把陆景点的酒换成了咖啡,其实我也成年了,不过simo给我点了和小雅一样的果汁。
我也确实饿了,对着桌上的佳肴狼吞虎咽,待吃饱后,我才发现自己吃得太快了些。Simo笑着说:“看来云间综合疗养院的伙食有些清淡啊。”陆静也附和道:“啊,看着你就跟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我苦笑:“病房里的生活我不太记得了,就记得那些医生护士天天来给我喂药,还有陪我院子里散步,话说……”我转头问陆景:“父亲出事那天是你把我送进医院的?”
“是啊,嗯……你那天可真够吓人的,呃……反正我们打了急救电话,他们把你带到医院做检查,医生说你是受刺激过度精神失常了,然后又把你送到了云间综合疗养院里面。那天忙完之后回家时都早上5点了,一进门就碰见了背书包的小雅。我心想反正她迟早也会知道于是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谁知她一听完就立马张罗着要请假来看你,我只好告诉她你状态不好,过几天再说,她这才安分下来。”
我心里暖暖的,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之前我不懂得珍惜,现在说什么也不可能放手了。“于是那次周五我就带小雅去看你,刚上楼我们就听见simo和zesi的声音了。”
“Simo?你们也去了?”
“对,那天事故现场有密党成员,他们是听见警笛声后赶过去的,正好看见你被送去医院,他们准备回来和我报告,但当时我在总部里。周五上午刚回狮城,然后才知道你出事了,我联系了zesi小姐晚上一起去看你,结果陆景他们也来了。”
“我们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和前台那个小护士对峙呢。”
“对峙?你们起冲突了?”我问simo,Simo看了看和小雅说着悄悄话的zesi:“其实主要是zesi小姐,护士说你状态不好,不让我们进去探视。结果zesi小姐一听就要闹,非要进去不可,还差点用了她的天赋,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幸好小景来了才没弄出更大乱子来。”
“太夸张了,我也没办法……最后他们主任来把我们赶了出去。”
“刘主任出来说你当时的精神状态仍然很不好,恐怕轻微的刺激都会让你再次失常,他让我们过些日子再来。”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谢谢你们”我真诚地说道。
Simo笑起来:“你确实应该感谢小景,就连把你送到全市最好的医院治疗都是他找关系办的。”
“啊,没事,没事”我刚想感谢陆景,结果他却开口打断道:“你是小雅的朋友,更何况我还没谢谢你送给小雅的那份珍贵的礼物呢。”
Simo好像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小雅好像不怕我们。”陆景好像也反应过来:“对哦。咱们第一次在云间有两院分开之后,小雅问我你们是谁,我告诉他你们是血灵之后他也没什么害怕之类的表现……”我们一起看向小雅,她此刻还在和zesi说话,完全没注意到我们。
“还有一件事。”simo迟疑地开口:“小雅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可为什么我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威胁感?”陆景看向我,我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静把血之瞳送给我妹当生日礼物了。”
“什么血之瞳?”simo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血之瞳??!!”他这声惊呼把另外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霎时间桌上鸦雀无声。
simo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问小雅道:“小雅,能让我看看静送你的那块血之瞳吗?”
小雅看向我,我点点头,于是她把血之瞳摘下来递给了simo,simo没有接过血之瞳,只是站起来凑近仔细观察:“确实是血之瞳,我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它里面蕴含的力量,小雅,你把它收好,千万不能让别人看见。”小雅应了一声,把它系回脖子上,重新塞进衣领下面。
我向zesi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连忙拉着小雅又说起话来。我们也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血之瞳的来历我们怎么也查不到。我们在我们这边只言片语的记载,只说了他是血族圣物。”陆景道
“其实在血族这边也差不多,比较流行的说法就那一种,但具体谁都没见过那种诅咒是什么”simo耸耸肩。
我们聊了很多话题,这些在前文中多多少少叙述了一些,此处便不再赘述了。菜肴既尽,simo摇铃铛,侍者进来把空盘子端下换上几份瓜果点心。
真是奇妙啊!人类女孩、猎人、见习长老、独行者、一个被遗忘的人,本来相互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此刻却同聚于此。推杯换盏,有时命运真的让人捉摸不透啊。
一周后去复查。医生说我没多大问题,但我总感觉很迷茫,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仿佛成了木偶,只是为活着而活着。半个月后去复查,医生建议我再去做一次心理治疗。而我的心理医生就是我的主治大夫。他建议我去旅游。
“人应当有一次触及灵魂的旅行,只有你在旅行中感到欢乐,悲伤,忧愁,那一刻才会是灵魂的蜕变,能让你摆脱失去父亲带来的伤痛,不然父亲的死亡恐怕会永远成为你的心结,刺痛你。直到把你摧毁。”
“所以放开自己吧,不要把自己禁锢在这里,去旅行,去漂泊吧。”
上午去办了休学手续,下午收拾房子,整整一天都在忙碌。晚上,房门被敲响。是simo。
“你好,静小姐,我又是以密党见习长老身份来的。”一听这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来准没好事儿,上次就是。尽管理智告诉我这不能怪他,可我很不舒服。但我突然发现我竟没法像抗拒zesi那样抵抗simo的笑,或许这就是哭与笑的区别。
“唉”我长叹一声:“那你进来说吧。”
“谢谢”simo进门后打量四周,忽然发现靠在沙发上的小旅行箱与背包。
“你要去哪儿?”simo惊讶地问道。
“旅行”
“旅行?你一个人?”
“对啊”
“我明白了,是心理医生建议你这样的吧。”
“不然呢?我留在这里能干嘛?还不如听医生的话去旅行好了。”
“哈,还真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呢。那你这个房子准备怎么处理?”
“留着吧,要是哪天我旅行累了,我会回到这里的。”“不要租出去吗?”“我不想让这里沾上别人的气息。”
“那么”simon的笑意更浓了:“旅行可不是只用一张火车票就能代表的。你去了别的城市要有住所吧?要享受当地美食吧?要在当地出行吧?至少景区门票得买吧?旅行可是很花钱的,你有这么多钱吗?”
我愣在原地,这个问题确实至关重要,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把这个问题当成问题吧,但他现在确实挡在我面前,父亲毕生的积蓄和意外伤害险刚好还完房贷,房子我也不想租或者卖出去,总而言之我现在手上的钱好像还真只够买一张火车票的。
Simo看出了我的窘态,笑得更阳光了,满面春风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他的用意:“所以你有解决办法,你要借给我钱?”
“不,不,是密党要送给你钱。”
我眉毛一挑:“我可不想卷入密党魔党两党之争中。”
“我们不会让你对付魔党的”Simo摇头道。
“那你要让我干什么?”我疑惑,如果不是对付魔党的话,密党要我能做什么?
“这个咱们待会儿再说吧。”
他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看他这个样子,我心里越发没底。虽然说密党给了我很大的人情,但如果他们所求过多我也不得不拒绝,最坏的情况是和密党撕破脸。这是我万万不愿见到的结局。闲聊片刻之后门被敲响,Simo先我一步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血灵,他递给simo一个盒子就离开了。
我从他背后探头想要看看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Simon却故意不打开。
“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Simo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现在咱们可以谈谈密党想让你做什么了。”这句话打消了我对盒子的好奇心,密党想让我做什么?
“去各地旅游增长见识。”
“什么?!”我以为我耳朵听错了。
“我们决定让你去各地旅游,游山玩水。”
“啊?”我还是没反应过来:“这算是哪门子要求?”
“别着急嘛,我们还邀请你做我们密党的客座长老,顾名思义。就是什么活都不用干的,地位和待遇都与长老一样。”
“……”
听到这里如果我还不清楚密党想要干什么的话,那我可真就是个傻子了。本来还想着如果密党的要求太过分的话,哪怕撕破脸也要拒绝掉。现在倒好。他们根本没留下拒绝的余地。“好吧,我答应了。”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Simo边说边打开了那个盒子:我才得以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一张银行卡,一块竹牌,装着红色液体的酒瓶和两个酒杯。
Simo先把酒瓶和酒杯取出来,我猜瓶子里面是血。果然瓶塞一打开,血腥味便弥漫开来。我默默解开了封印,以人类的肠胃,血这种东西真的难以下咽。
“为我们的合作先干一杯!”
与他碰杯。甘甜的口感,是佳酿。
“口感如何?”Simo问。
“味道不错。说吧,从哪搞来的?”
“这是我们密党的新技术,人造血。”
“人造血?”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一次“没想到会这么好喝。”
“并不是所有都这样,比如说酒也分品级一样,这个是人造血中最高级的。”
“那人造血的意思就是说,血族以后可以不伤害人类就能填饱肚子了?”
“没错!这是项伟大的发明!它未来可以改变世界!”simo兴奋道:“虽然阻力不小,但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但人们对于血族的恐惧并不单单只是因为血族会吸血。Simo看出了我的顾虑,说:“没关系,我们会一直努力下去的,血族的一生很漫长,不是吗?好了,这事先放下。”
他拿起竹牌:“这个是客座长老的身份证明,而这张银行卡里面有100万,密码在银行卡背面写着,你可以现在拿手机绑定一下。”大方啊,我掏出手机完成了绑定,然后换了密码。这样旅行经费就充足了。他又给我倒了一杯,问:“你要旅行这事,没告诉陆景他们?”
“没有,如果人太多的话,我怕我就走不掉了。”
“也是,好吧。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翻看手机订票软件:“今晚10点钟正好有一趟去沧澜城的火车。就这趟吧。”“那好吧,后会有期。”“再见”没想到再次见到simo竟然是两个小时后的火车站台上。而且不光是他,陆景、zesi、小雅竟然全都来了。
“静!你居然想抛下我就走。你还把不把我当朋友?”小雅气冲冲地向我道。我怒视simo,但他似乎在看远处的广告牌,没注意到我。面对怒气冲冲的小雅,我只好先解释道:“对不起啦……因为怕你太难过,所以我本来准备上车后再给你发消息……”
“借口!全是借口!”小雅反而更生气了:“明明你这样才会让我更伤心!”
连陆景也附和:“是啊,静,这次你有点过分了,竟然想瞒着这么多关心你的人悄悄走!要不是simo告诉得及时,就真让你得逞了!”我再次看向simo,他却回我一个疑惑的眼神与礼貌的笑容。我气啊,这家伙还在装傻!
zesi为我打圆场:“静这是防止有太多牵绊而迈不开脚所以才不告诉我们的吧?好了各位,开心一些,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呢!”
小雅却不领情:“对你来说是,你们的生命那么长,而我,呜呜呜……”
小雅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但其他几人却忍俊不禁。
“小雅,静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没必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陆景忍不住笑道。
“谁知道呢……”小雅反而更悲伤了:“万一……”
我也忍不住笑意,可就连这点动作都被simo捕捉到了。
“一起分担总比独自承受要好,对吧?”simo笑眯眯地说:“没有朋友祝福的旅途是不完整的,所以我才把他们也叫来了。”确实如他所说,现在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感觉对马上踏上的旅途也少了几分疑惑,多了几分光亮。
“好吧,那我就不追究你泄密的事了”我道。
闲谈两句,火车恰好缓缓入站。随着尖锐的刹车声停了下来。周围的人流涌向各个车门,我也背上了背包。陆景拿出一个发卡递给我:“静,这个发卡和小雅的一样,可以在危险时保护你。”
“谢谢!”我有些惊讶。“小事一桩,倒是你,注意安全!祝你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
列车缓缓发动。越来越快,四个人影逐渐模糊、远去,直至消失在我的视野中。点开手机的音乐软件,温婉的旋律令我也不由得跟着哼唱。
“就此告别吧,
身后的灯火逐渐暗淡。
每个恋家的孩子,
都要扬起远行的帆。
说声再见吧,
美好的梦境不会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