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远正寻思是谁来找自己,他在村里没有几个玩伴,驮驮村里也没有多少同龄人。
他拿着包子不紧不慢地走下楼,从人群里一眼找到了那人。
二傻,那个和她称呼一样傻的小乞丐。
她此时站在食客群里乐呵呵地笑着,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
食客们用衣袖捂着口鼻,铺子里包子的飘香都盖不住她一身的怪味,对美食的期望变成了嫌弃。
不多时人们干呕着快步离开了,只留下二傻站在店前不明所以。
“青远!我在这,你还没回我话呢,咱们去玩呀。”她看见了陈青远,一只手举得老高,不停挥着。
“啥时候?”陈青远回想不起来沐二傻何时跟他说过话,他在想事情的时候基本上不会过多关注其他的东西。
二傻没有回答他,她只是说咱去玩吧。
哇~你好傲慢,陈青远摸不着头闹,他不会和人打交道,就是因为臣乃武将不擅言辞上辈子才修的仙。
“傻,吃饭没呢?”刘三娘问。
“吃过啦,昨天今天还是明天吃过的。”二傻笑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讲话不时漏着风。
一身粗布麻衣还有勒紧的裤腰穿在身上极不合身,瘦骨嶙峋的模样惹得刘三娘心疼。
刘三娘说吃些包子吧。
二傻说无功不受禄,她饿了会去摘野果。
刘三娘把包子塞到她手里,摸着她蓬起的头发,杂乱的头发结着黄色的硬块。
她并不介意二傻的异味,她说吃些吧。
二傻说无功不受禄,她以物易物。
二傻从怀里摸出压扁的野花,送给刘三娘。
“给你,三娘,你带上肯定好看。”
“你帮三娘别上好吗?”
“好哇。”
二傻踮起脚把花小心翼翼地别在刘三娘的耳旁。
有风来,吹起三娘的发丝轻悠飘动,映衬着那双明亮的双眸,如夜里的明月般闪耀,唇若春桃,面如锦缎,耳旁小花真真是锦上添花。
“三娘你真好看。”二傻望着刘三娘白皙的面庞痴痴地说。
“是你的花好看。”
“嘿嘿。”二傻揉揉鼻子,说:“青远能和我出去玩会吗?”
“当然可以,不过不许走太远,山下很危险。”
二傻点点头。
好样的三娘,替陈青远省去了不少,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人交谈。
在刘三娘的叮嘱下,陈青远和二傻出门了。
是日,两个小孩走出了驮驮村,他们走向下山的路。
路上二傻开开心心地跳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舞蹈,陈青远跟在她身后。
二傻总是这般欢愉,好像没有事能让她扬起的嘴角收回去。
她孜孜不倦地将村里村外的琐事一一道来。
前些天张三家的鸡不见了,我看见了,是李四偷的。
李四家的媳妇又跑了,有人说他媳妇在外面偷汉子,其实不是,是李四在外有人把他媳妇赶走了,我捡垃圾的时候还听见草丛里李四和情妇的声响。
说书先生其实不识字,我爹教过我识字,他常来找我念书给他听,他再去给人讲,我念一次可以换一个馒头嘞。
山腰上长着成片的榆树,一条被人踩烂的小土路蜿蜒向山头,旁边是挺立的榆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在低矮的灌木上印着许多铜钱大小的光斑。
二傻指着旁边的榆树林,说那是以前有位神仙游历四方带来的。
神仙天为被地为床,四海为家,骑着毛驴揣着各个地方的种子到了这,随手往山坡上撒下一把。
来年这些山头便长满了高大的榆树。
陈青远点点头,听着二傻的喋喋不休,偶尔会应和一声。
小丫头知道的可不少。
他不紧不慢的跟在二傻身后,细细打量着她。
小女孩的衣服极为宽大,走起来一甩一甩的,陈青远甚至以为吹阵风就能把她刮走,露出的手臂和后颈瘦得皮包骨,还布满了伤疤。
“青远你真好。”前头传来二傻的声音。
“怎么突然说这个。”陈青远说。
“好多人都不和我玩,他们看见我就跑,更不会有人听我说话这么久。”二傻说着突然站住了脚,她钻进旁边的灌木,眨眼间没了人影。
“来这呀青远——”她叫唤着。
陈青远跟着钻进去,寻着前面的悉悉索索走到了头。
钻出灌木,视野一片开阔。
半山腰上群山连绵,好似巨龙要把苍穹牵动。
浮云飘过,遮住烈日,阵阵清风拂面而过,拨动花草摇摆不已。
二傻得意的笑,“这是我常来的地方,好看吧,我只带你来,不许告诉别人。”
陈青远从没想过二傻是怎么过的,根本没人会去在意傻子的一天。
傻子自娱自乐地寻找喜欢的地界,把它当做最美丽的宝藏。
他和二傻第一次见面只是因为他给了她一个馒头,然后二傻便天天来找自己,有时她会带着从山下摘的野果与他一起分享,他则把包子和她对半分。
二傻扯下一旁的花草,三两下编了个花环。
“送给你。”二傻嘿嘿地笑着。
先前怀里的花本来是打算送给陈青远的,但是三娘给了她包子,她便送给了三娘,那朵花她找了好久,是这座山头最好看的一朵,所以她编了最好看的花环送给陈青远。
编花环是二傻最会的了。
送给陈青远的一定要是最好的。
陈青远比二傻高半个头,她踮起脚将花环戴在他头上。
从树叶处偷跑进来的光线照在陈青远脸上,少年冷峻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他笑了。
“谢谢。”
“不客气,你戴着也很好看。”
山腰上吹起一阵风,树叶沙沙作响,土堆上的野草轻轻摇摆,飘摇不定。
二傻指着土堆说:“这是我爹,他可厉害了,就是因为有他在,山下的灵兽才不敢上来。”
“后来爹走了,他让我把他埋在山下,那样灵兽才不会再上来。可我觉得山下太黑了,就埋到这了。”
陈青远捡了写树叶铺在地上,他拉着二傻一同坐下。
“我很臭。”沐二傻离得远远的。
“没关系,我鼻塞闻不见的。”陈青远说,他自小发过一场高烧,没把脑子烧坏,倒是把鼻子烧坏了,闻不太出味道。
“你真的很好,青远。”二傻靠着陈青远坐下来
天边的云缓缓滑过,现在只留下一片清澈的蓝。
陈青远和二傻就这么坐着,谁也没再开口。
他们四处张望。
远处的村庄和芝麻一样大小,寂静无声。
有时会看见山脚下赶路的商队,时而驼铃叮当。
驿站的邮差策马而过,脚下的路很长,又仿佛很短。
短到行人匆匆,短到他们来不及将往事一一回忆。
上马只知往前路,下马半生叹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