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远一手推开房门,砰的一声,门扳被打开,靳云里和云合对坐在红椅上,桌上摆着一壶茶,里面泡着不知从哪摘来的野花野草。
陈青远气喘吁吁,身后沐云杉只是微微脸红,啥事没有。
桃花还是那个桃花,陈青远已经累成了陈“清”远,汗流不止。
“三娘……云……云合,你找我啊……”陈青远带着一丝希望,他在山腰上谢邀云合的比剑,又在府中与刘三娘合力酣战武德开,他以为云合自会看出他天赋异禀,不说收为徒,至少指点一二也是可以的。
“瞧你跑那么急,来坐”靳云里笑着拉开身旁两侧的椅子,招呼着陈青远和沐云杉坐下。
她又给沐云杉和陈青远倒上茶水,提醒两小家伙小心烫。
陈青远平复一番,这才缓好,他不停看向刘三娘和云合,他在等他俩说话。
云合敲着木桌,茶水在他指间的敲击下泛起点点涟漪,待到涟漪平静,他开口道:“我叫你来只是想说,你我因果已报,你爹留下的因,以你就这女孩结束为果,这下你我两不相欠了。”
陈青远点点头,他以为云合还有下句,结果他看着云合喝口茶后盯着他看,再没有开口的意思。
“没了?”陈青远试探地问道。
“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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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这么说大可不必把我叫过来吧,陈青远抚额栽倒在桌上,他感受到了欺骗。
见他这副模样,靳云里又是一笑,对云合说着别逗他了。
云合指指空掉的茶杯,陈青远手疾眼快替他续上茶水。
“我没逗他,师叔,我和他的因果确实了却,但是他和你的因果还没了。”
“怎么说?”陈青远被绕的稀里糊涂。
“你在府中帮助了师叔,不然师叔没法支撑到我前来,所以你对师叔有恩,而师叔现在没有一丝灵气了,她帮不上你,只有我能帮你。”云合说着端起茶水再次小酌一口。
“真的?”
“真的。”云合说,“我不骗人,而且你接受了我的邀请,在那山腰之上,我很看好你。”
厉害啊!陈青远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那你能给我灵珠草吗,我想做修士!”说着说着陈青远激动地站起来,身前的茶水洒落一地,淌在他裤裆上,烫得他连连大跳。
“灵珠草没了,最后一株给你面前的女娃服用了,她算是因祸得福步入仙道了。”云合观沐云杉黄庭滋润,面色红润,一路跑来几乎不带喘气。
“啊——”陈青远抱头蹲下,人生大起大落就在瞬息之间。
云合走到他身边,说:“不用失望,现在入道不同往日,以前是需要灵珠草通经脉,但是现在不同,现在可以由不动期的修士替人通经脉,只不过消耗要大些。”
还有句话云合没有说,那就是这些年里,陆陆续续开始出现能自主感应天地,吸收灵气的修士了。
或许是被灵兽压迫太久,又或许是无保命手段的凡人死伤过多,留下来的人中渐渐开始出现一出生便入道的人,云合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他也不会被云晓生发现带回宗门。
“嗯?这么厉害。”陈青远将信将疑,他没听说过,也没试过这些。
陈青远还在絮絮叨叨着推演其中缘由,云合已是一指点在他眉心。
“等等等一下啊!”陈青远还要叫,不想有一股灵气如滔滔江水贯入他的眉心。
木屋内一时青光大盛,光亮刚透出门扳,沐云杉便走上前关上门,不让光泄露出去。
然后光亮透过窗户,沐云杉又关上窗户。
……
夜里,靳云里替陈青远盖好被子,她虽彻底沦为凡人,却能感受到陈青远身上流动的灵气。
靳云里替陈青远感到开心,他总算入了道。
云合替陈青远通经脉的方式过于粗暴,他是拿最纯粹的灵气冲开堵塞的经脉,然后将自己的灵气慢慢混入周遭的灵气在陈青远经脉中流动,最后使陈青远的经脉可以自主吐纳灵气才停下来。
这种方式太猛烈粗暴,导致陈青远一时受不住昏了过去,直到现在还没醒。
靳云里拍拍陈青远的肚子,后者哼哼着转身继续睡,她无声地笑笑,“你这家伙,偷着乐吧,未来的路有得走。”
说着又给睡在一旁的沐云杉盖好被子。
本来沐云杉准备走了,靳云里拉着她的手让她陪陪陈青远,沐云杉这才跟着一块睡在床上。
靳云里回忆着沐云杉眨巴眨巴眼趴在陈青远旁边的样子,陈青远稍微动一下沐云杉就以为他醒了,满脸欣喜地坐起来,随后又失望地趴回去,逗得靳云里在心里笑了好几下。
最后嘛显而易见,沐云杉也架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也是,她从下山寻找灵珠草一直到今天都没歇过,能撑到晚上已经很厉害了。
靳云里叹口气,她也好累,但是她睡不着。
今夜月儿甚圆,可她兴致缺缺,心事重重。
她走进客房,那里目前住着云合。
云合并不像在连云宗那样,白天练剑,晚上打坐修炼。他坐在床上抚摸着一旁的木匣,面色算不上多好,眼里还闪烁着落寞。
“师叔,怎么不去休息?”云合抬头问。
“睡不着。”靳云里答。
“坐吧。”云合挪了挪位置,靳云里坐在他身旁。
屋外有野鸟咕咕叫,屋内静得吓人,连床头柜上红蜡燃烧的嘶嘶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良久,靳云里开口,“你去了那里?”
“嗯。”云合有些哽咽,他说:“师傅不在了。”
云合去了那片场地,茫茫荒野一片,乱石上淌着干涸的仙人血,一眼望去全是金黄。
他在一处石缝里找到了师尊的剑,他打开师尊送他的剑匣,里面只躺着一把剑。
师尊说以后你可是个仙人,仙人会有很多把仙剑,为师就送你这剑匣,助你纳剑。
七年过去,他的剑匣里仍只有师尊送他的一把剑。
然后在那乱石悚然之地,他舞起师尊教给他的剑式。
两剑问天下,天下莫不做声。
舞完,云合将师尊的剑放进剑匣,小心翼翼地关好。
现在里面有两把了,一把他的,一把师尊的。
“没事的,都过去了。”靳云里摸摸云合的头。
有泪从云合眼角流出,他抱着师尊送他的剑匣泣不成声,剑匣里,连云剑同断云剑轻声敲击着剑匣,似在安慰,又似在惋惜。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哭过后要记得变强大,这可是一宗之主刚开始的必经之路哦。”靳云里记得云晓生刚接替宗主之位时,也经常在她面前哭,从前她安慰着云晓生,现在她又要安慰云合。
这俩师徒当真相像,靳云里感慨着。
“师叔?”云合听不明白她的话,为何要说一宗之主,若是算下来,最该成为宗主的应该是靳云里。
似是看出了云合的疑惑,靳云里笑着解释道:“我已经废啦,彻底变成凡人了,连云宗我不打算回去了,也回不去了,接下来,你就是连云宗宗主咯,这次道路要比以往更艰难些,只有你一个人了。”
“不会的师叔,只要你愿意,肯定……”
“不咯,云合,人总要往前看嘛。”靳云里难得觉得如此轻松,她拍拍云合的背,“你听大家叫我最多的是什么?他们已经从你嘴巴里知道我叫‘靳云里’了喔,但是他们还是叫我‘刘三娘’。”
靳云里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已经不是靳云里了,我是刘三娘,刘老三的娘子,今生今世都是,哪怕他不在了。”
云合还想说什么,却被靳云里伸手打断,在云合目光中,靳云里走了出去,没一会,她又拿着追云剑回来了。
靳云里拔出追云剑,从前这把剑锋利到可以当镜子使,现在满是铁锈。
她指着云合,慷锵有力道:“连云宗弟子云合听令!”
云合跪地,“弟子在。”
“现连云宗宗主云晓生确认身死道消,宗主一职暂落我身,现在本宗主传令,命云晓生之徒——云合接替其职,任命连云宗宗主一位!”说罢她将长剑放进云合的剑匣。
虽然她没法再回去了,但是她的剑永远和他们在一块。
“去吧,去替我看看外面的山川海洋,记得去一趟南林奥,晓生和我都挺喜欢那儿的花。”
那个被大家叫做刘三娘的姑娘仿佛又回来了,她不再是从前气质悠然地谪仙人,现在她只是一介平平无奇的妇人。
“早些休息,现在连云宗你说了算。”刘三娘宛然一笑,看得云合一阵发愣。
……
清晨,当刘三娘打开窗户时,远处有座山开满了她叫不出来名字的花。
山腰下一片光秃秃,山腰上却开满了瑰丽的花,好似有人将南林的山头搬了过来。
刘三娘当然知道是谁。
她还知道按那家伙的性子,肯定拔剑削去了宗门的山头,将山头纳入乾坤袋里,带着宗门往南林去了,又将南林的山头搬了过来。
他记得昨夜自己说的话。
多年后,刘三娘再次听见云合消息时,传入她耳中的不是连云宗,而是改名后的宗门,那座宗门名叫“随风宗”。
那座山头的花香清新怡人,从远处一直飘到驮驮村来。
云里常思满山花,我赠云里满花山。
刘三娘开心的大笑着,她叫醒了陈青远和沐云杉,她说她想去那座山看看。
陈青远揉着眼睛答应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灵气在流动,但更让他高兴的是天空中有一串大字。
有人驱使天空中的云雾整齐排出了一行大字,上面写着“不收徒。”
陈青远高兴得问候了写这字人的身体状况,他只是想入道,没想着去拜师,要拜师,还不如你拜我呢!
陈青远骂骂咧咧地牵着刘三娘的手,刘三娘又牵着沐云杉,他们仨走在去往那座花山的路上。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