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真懵逼地眨眨眼,看着看娃娃,又看了看他:“你咋找到我的?”
男孩想了想说:“其实是你的娃娃,它托梦给我说很想你,所以就给我指了路。”
他说这话时吹过了一阵风,雾气散去,两人站在大路中央,其他人来来往往,只有他们没动。
“。。。。”何真一阵无语,寻思你把我当小孩儿逗着玩呢?
“拿着吧,别再弄丢了。”娃娃被递了过来。
“谢谢”
何真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去塞进包里。
“你这是。。。。?”
“哈哈。。。没什么”何真搪塞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也没在意,耸了耸肩:“我叫江南,长江的江,南瓜的南,你呢?”
江南?我还四川呢。何真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何真,何必的何,真实的真。”
说罢,何真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也在一中上学吗?”
江南想了想,然后笑道:“也许呢。”
何真心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接着问道:“三年级?”
“也可以这么说。”
“那你不用穿校服的吗?”
江南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咧开嘴露出两颗虎牙:“小何同学,我从来都不穿校服的。”
原来是个混混啊。何真心想,那我得离远一点了,不然不知道又要惹上什么天大的麻烦。
他的语气淡了下来:“快迟到了,我得去赶早自习了,再见。”
他朝江南挥了挥手,接着急忙往校门跑去。
“诶?”
江南伸手抓了个空,呆在原地,他穿了件皮夹克,胸口带着串金属项链,和周围背着书包穿着整齐地学生形成强烈对比。
“什么嘛,真没良心。”他吐槽道。
何真跑到教室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松了口气。
他走进去,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还没歇口气,前桌就把脑袋伸了过来。
“你叫周子其,我叫什么呀?”
她校服里套了件写着“快乐风男”的衣服,扎着双马尾,声音微甜,尾音上翘。
电竞少女,性格开朗外向,应该不难相处。
何真一边想,一边笑着回答:“我叫何真。”
周子其好奇地戳了戳他的书包:“你这里面装得啥啊?怎么那么鼓?”
毫无分寸感,何真默默地补上了这一句。
周子其的同桌也跑过来凑热闹:“就是,感觉像是装了枚炸弹一样。”
见大家都盯着她,她思考过后恍然大悟:“我叫陈巧柔。”
她长了张圆脸,齐肩短发,一双溜圆的眼睛左右看。
怎么感觉这人不太聪明的样子,何真在心里吐槽。
“咳咳”
班主任示意大家转过头来。
“大家好,我是你们以后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我叫白敬。”
他头发花白,拄着一根拐杖,似是已经六十出头。
“当然,我更喜欢你们叫我的外号,白剥皮。”
一片哄笑声里,他转身把名字写在黑板上,笔迹利落有力。
何真也随大流地扯了扯嘴角,憋出一点笑声。
白敬把手搭在讲台上,弓着身子看向学生们,门窗紧闭,金色的光透过窗帘射进来,朦胧似纱。
“都说高中的班主任最难当了,管严了吧,学生把你当典狱长,管松了吧,学生把你当二百五。”
“你跟学生讲感情,学生跟你耍心眼,你跟学生硬碰硬,学生想要你的命。”
下面又是哄笑,何真也在笑,这次多了些真情实意。
白敬也在笑,他一边笑一边说。
“我第一次教书的时候就当的是这二百五。”
“跟大家讲个故事好了。”
“我刚毕业那会儿,国家包分配,我成绩好啊,被调到了大省城的高中当老师。”
“那会儿的学生没有手机,整天拿着个mp3听歌,听的都是些周杰伦、林俊杰什么的,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想恋爱。”
“周佳佳就是其中一个。”
底下窃窃私语起来,何真讶然,周子其扭过头来:“誒,这个老师还挺特别的诶。”
陈巧柔附和道:“是啊,学校都喜欢对这方面遮遮掩掩,就跟藏病毒似的,这老师直接就是点出来了。”
何真心想不就是关于青少年恋爱受挫的故事,然后我们就可以从中吸取教训避免悲剧巴拉巴拉的吗?也没什么新意嘛。
他还在想呢,白敬开口就问:“你们以为我要讲两个学生谈恋爱,然后成绩一落千丈的故事?”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点头。
白敬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个女孩确实在谈恋爱,成绩也没有下滑,之后顺利地上了很好的大学。”
下面直接炸开了锅。
“牛,高中谈恋爱都能不影响成绩,纯血特种兵。”
“这不是在鼓动我们谈恋爱吗?这老师玩这么野?”
“管他的呢,反正我喜欢这个老师。”
“啊啊啊啊啊,搞得我也好想谈恋爱了啊。”
“只有我关心学姐考上什么大学了吗?”
白敬抬手止住闹声,收敛笑意:“不过,这个学姐自杀了哦。”
下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窗帘被风呼呼地扬起,打在靠窗同学的脸上。
“大家肯定想问,明明拥有那么让人羡慕的人生了,为什么还要自杀对吧。”
“我一开始也不理解,后来才知道。”
“许佳佳同学她,其实一直都在和童年阴影作斗争,已经到了重度抑郁的程度。”
“啊。。。。。。”一个女孩惊叹了一声。
“是的”白敬点了点头。
“那她家里人不知道吗?”有个男生举手问。
“哪个时候还没有抑郁症这个概念呢,大家都觉得她只是不开心而已,甚至连她自己都这么觉得。”
“所以她才会在高中谈恋爱吧,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自己,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牵挂着她,所以不能认输。”
“她男朋友一定很爱她吧。”周子其感叹道。
“是的呢,不然佳佳同学也坚持不到现在。”
白老师打开手机:“临别之前,佳佳给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内容是这样的。”
“老师,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我不听话,你总是叫我分手好好搞学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的情况只有我自己知道,要是分手了,没有他的话,我一定坚持不到今天。”
“你还记得开学第一节课跟我们说的那句诗吗?”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我一直很喜欢,所以纹在了我的胸口。
“我一直觉得我就是那颗病树,一路坏死到了根部,所以要连根拔出才痊愈得了。”
“但是,我为了不让自己爱的人失望,也为了不让那些令我痛苦不堪的东西得意,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我是真的,真的,力尽了。”
白敬关掉了手机,有些女生已经泪光莹莹,甚至有的泣不成声。
他说。
“各位,我当老师已经将近20年了,见过的学生真是数不胜数,身边经常听到这么一句话。”
“现在的孩子锦衣玉食的,不像我们那会儿吃都吃不饱,真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可矫情的。”
“我想说他们错了。”
“青春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抗争的唯一方法是,爱自己。”
“我刚刚说那么多,绝不是鼓励大家谈恋爱,只是想告诉大家。”
“如果难过得受不了了,不用强撑着,是可以找个依靠歇一歇,但你不能把自己整个寄托再别人身上。”
“生长总是伴随着疼痛,可疼痛之后,还有风光一片。”
“这是我想教会你们的第一课。”
白老师拉开黑板,写下四个大字。
“夏天,是专属青春的故事书。”
“各位”
“请去书写自己的。”
“花样年华。”
。。。。。。。。。。
何真中午没有和周子其她们一起吃,一方面是想独处,另一方面嘛,就是要把包里的娃娃解决了。
他提着保温桶左转右转,不知不觉间就出了学校的门,来到后山。
说是后山,其实更像是几座堆积起来的褐色塑料,假模假样地插了几株惨绿的假草,呈环形摆放。
何真心想这里正好,够宽敞,还够隐蔽,应该没人会来这吃饭。
他往后山深处走去,两个石制圆台展露在他面前,圆台很高,7字形摆放着,光线被遮挡一大半,斜着从群山之间钻出来,照在一个身形修长的人正靠在圆台上咬面包,上半身隐匿于阴影里。
。。。。怎么又遇到他了以后。何真撇了撇嘴。
江南倒是看上去挺开心的,眼睛亮了亮,朝他招手:“真巧呢。”
何真走过去坐到圆台上:“确实够巧的。”
一片沉默,被燥热烤成干枯的粉末,飘洒在空中,无声无息,只有广播站里的播音员带着滋滋声报道,听起来失真到不行。
“你妈妈对你真好。”
江南先耐不住寂寞。
“是的”
“怎么不和同学一起吃饭呢?”
“不想去。”
“没交到好朋友吗?”
“差不多吧。”
“没关系,第一天都是这样的。”
“比起我,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怎么了?”
“都高三的人了,还躲到角落一个人吃饭。”
“呵”
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静默,何真感受着旁边人的呼吸声,机械地把饭塞进嘴里。
吃着吃着,他不小心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里呛出生理盐水。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身旁的阴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瓶奶,上面贴着张便签。
何真拿起奶,读出了上面写的字。
“小屁孩”
说谁小屁孩呢,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他把便签扯下来扔掉,打开奶瓶喝了一口,不是很甜,回味有种薄荷的清香。
包装上全是看不懂的文字,不是英文也不是中文,他寻思应该是什么国外的牌子,蛮贵的。
又喝了两口,他想起什么来,从包里找出那个娃娃拉开拉链,从一堆棉花里掏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四道清晰的折痕,还有无数个蹂躏过的褶子,看得出被某个人拿出来看过一遍又一遍,上面写着一行字,字迹很秀气,每个字拐弯的地方很圆润。
上面写着。
“我喜欢你”
他想了想,把纸条一并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