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今天很热闹,学生们按顺序站在霓虹灯前,机器手臂上前扫描,一个个对接他们的毕业成绩。
天上的月亮被调亮了些,从弯钩变为椭圆,周围出现一颗颗星星,在一片漆黑的天空帷幕中闪烁,而这就是城市送给他们的毕业礼。
“您在本次考试中取得961分的成绩,根据数据分析显示,您适合生物,化学,物理,数学等八个领域的工作,祝您工作愉快。”
“您在本次考试中取得1432分的成绩,根据数据显示,您适合在土木,法律,医药,生物,化学等十四个领域工作,祝您工作愉快。”
不带任何感情的女声朗读着面前不过十几岁少年少女的成绩,队伍从南门一直排到了北门,他们是那场灾难后的幸存者,是人类社会延续的火苗,也是这一代的毕业生,之后会接替父辈们的工作,继续城市的发展。
一个微胖的男孩神情紧张地坐到机器前,伸出手臂,他本是学校看重的魁首,可考试时状态不佳,如今正担忧着未来的前途。
“您在本次考试中取得143分的成绩,根据数据显示,您适合在金融领域工作,祝您工作愉快。”
男孩听到这话,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旁若无人地在广场上跳起舞来。
四周正在排队的学生们会心一笑,为他鼓起掌来,只因他是在场人中为数不多分数在两百以下的,是能专注于一项工作的奇才,未来注定会为城市做出巨大贡献。
机器声此起彼伏,一直响了五个小时,等最后一名毕业生顺利毕业后,天上的星星逐渐消失,月亮咔嚓几声变回一轮弯钩,无数半圆形白色玻璃罩从地面升起,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天空中闪烁几下,出现一个人物虚影,他看起来七八十岁,头发花白,眼睛混浊,坐在一把轮椅上,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上面挂满了徽章。
他脸上挂着抹慈爱的笑容,说道
“孩子们,祝贺你们毕业,接下来,请为人类的未来而努力吧。”
话音刚落,虚影便立即消散,半圆形玻璃罩升起,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钢琴、烧杯、吉他、花盆、书本,数不胜数。
它们囊过了人类社会各行各界,政治,科技,文化,经济,这些领域一起,构建出了一个完整的现代社会。
学生们站在玻璃罩里,原本还带着些稚嫩的眼神变得成熟稳重,拿起里面的工具,有的弹起钢琴,有的吹起笛子,有的翻阅起书本,完全沉浸在了工作之中。
城市又变得安静,原本立着的机械手臂缩回到地下,敲击声,弹奏声,读书声都被封存在玻璃罩中,远处看去,就像是一个个蚂蚁堆起的小沙窝。
18岁-35岁,这是最适合工作的年龄段,一旦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就将被注射安乐剂,平静地结束一生,再进行基因重塑,再次进行成长,工作,城市也将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度过。
待到太阳重新燃起的那一天,人类将走出城市,以准备完好的姿态再临地球表面,成为地球的主宰者。
这是他们的使命,也是全人类的使命。
当然,除了一个人。
待一切又归于旧日后,城市的地表传来一阵阵敲击声,紧接着,一只手从松动的机械结构里伸出,那人慢慢爬到了地表。
“tmd,真不容易。”
姚相拍了拍身上的灰,其实并没有灰,只是电影里的人从地底爬出来时会这么做,于是他也这么做。
每一次。
他出来后又回头,手伸进洞里用力地拽,一把小巧的椅子被拽了出来。
椅子是用机械管道做成的,连接处用电线固定,看起来有些丑陋。
姚相抽出椅子后,左右看了看,接着就是一声叹息。
“怎么又是这样,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他吐槽道,在各个罩子之间来回晃悠,最后停留在一处角落。
“长得几乎完全一样啊。。。。”
姚相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专注打着字的女孩,她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电影里会唱歌的八音盒。
“连名字都一样,七十四号。。。”
姚相读出女孩衣领下的那行字,他看着女孩,女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看他,眼神专注地盯着眼前,胸口因呼吸的起伏之间没有丝毫差别。
“喂!好久不见!”
姚相星冲着女孩大声喊到,呼出的气体扑在玻璃上形成一片雾,接着便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双空洞的眼睛。
“我给你带了吃的,你看?”
姚相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营养剂,不是真的,是他画的,上面还有几个笑脸,未来的人
女孩没有听见,姚相星估计是里面和外面的构造不一样,外面看着是玻璃,里面也许就是一团黑了。
工作嘛,总不能被打扰,那效率就低了。
“唉,算了算了,反正你也没搭理过我。”
他摆摆手,放下椅子,坐在女孩的玻璃罩前,和女孩隔着三四米的距离,抱着脑袋,安静地看着她。
“我们今天看什么?”
女孩的面前有一台放映机,就像是在回应姚相星般,她纤细的手搭在一旁的把手上,右手从地上一个木制的箱子里取出胶片,插进放映机里,把手转动,一道光幕浮现在玻璃上。
光幕明暗不清,偶尔还会抖动,上面呈现出一行文字。
“漂流传媒有限公司”
接着这行文字消失。
过了几秒后,光幕有了颜色,里面钻出一群星星,星星高高地飞着,从云雾中钻了出来,接着扑进另一团云雾中,明亮的身躯在黑夜中格外活泼欢快。
光幕拉近,一颗小小的星星占据了光幕的全部,它和其他的星星一样,时而高飞,时而像野马一样奔跑,带起一阵风,呼啸着划过天空。
突然,云雾中劈出一道蓝色的闪电,轰隆声响彻天地,原本四散的星星们集中到了一起,挤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树荫下躲雨。
可那颗大树不够大,树荫容不下所有的星星,于是那颗小小的一个星星被落在了雨里。
它停滞在空中,看着那群星星,水滴打在它身上,接着又溅开,一束雷电闪过,明黄色的身躯被照得发黑。
树下的星星们也看着它,身躯叠在一起,空气中除了雨滴和四周爬满紫色蟒蛇的黑色云朵外别无其他,光幕上湿漉漉的一片,轰隆的雷鸣声代替了不能说话的它们,咆哮着,嘶吼着,悲鸣着。
一团火焰划过,击中了在天空中的星星,它无力地下坠,坠落在一片草坪上,身上全是焦黑的疤痕,原本亮黄色的躯体变得晦暗。
它挣扎着,一只角用力朝天上够去,以往触手可及的天空却像怎么也够不着,只有连绵不绝的大雨打在它身上,滑腻粘稠,像一滴滴泪。
接着,天晴了,一束光刺破乌云,光幕往上扬,对准雨后的天空,以及天空中疾驰而过的星星们,一行字浮现其中。
“劳拉的星星”
姚相念了出来,心想,这部电影的名字真奇怪,明明主角是一颗星星,为什么前面非要加劳拉的三个字呢?
不过,大多的电影名字都很怪,比如什么《这个杀手不太冷》、《肖申克的救赎》、《天书奇谭》,要不就简简单单一个字,什么《红》、《白》、《蓝》,好像生怕让观众看懂他们想表达什么一样。
何必呢?至少,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观众并不关心这个电影有什么隐喻或者表达了什么思想内涵,他只关心,玛蒂尔达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肖申克怎么逃出监狱的,天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光幕到这里就熄灭了,姚相回过神来,女孩正收着放映机,把它推到桌子底下,又拿出一把扳手,对准桌子歪斜的一角锤了下去。
她不止是电影放映员,还是维修工。
“明天见咯。”
姚相星起身,收起椅子,慢悠慢悠地走回地底。
他爬进管道中,穿过一条条扭曲的电线,来到了一个狭小的平台上。
平台中央放着一张白板,白板是姚相给它取的名字,实际上是一块被擦得锃亮的钢板,上面刻着一个个简化版电影海报,以及电影的名字,大多不是本名,而是诸如《结局很好,但是主角不招人喜欢》、《导演乱拍,明明很有意思的故事,很可惜》、《虽然过程枯燥,但是男女主的感情很动人》之类的。
平台上方挂着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有两根交错的电线,电线漏着电,噼里啪啦地响着,发出闪烁的蓝光,照亮了这个平台。
这叫做漂流瓶,姚相星自己取的名字,他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主角二人就是依靠这个交流,一个在海的这边,一个在海的那边,瓶子越过大海,把承载着心意的纸条送达。
平台很小,只放得下这两样东西,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姚相星的影子打在冰冷的墙壁上,成了第三样东西。
这是他的家。
姚相星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旁放置的玻璃碎片,一笔一划地刻着。
他用笔很深,也很仔细,不一会儿,钢板上浮现出一颗小星星,它躺在草坪上,一个小角缠上了绷带。
“主角不是人,但是很可爱,很可怜。”
姚相想了想,在下面落笔:就像我一样。
写完,他躺在地面,望着画满白云的天花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