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还有什么是需要拿的……”我徘徊在被搜刮过两遍之后依然有堪比药店储量的医务室药品柜之前“上下求索”着。
“布洛芬、纱布、绷带、骨折板、止血带、止血粉、止血钳、镊子、三角巾、保温毯、气胸贴之类的急救用品基本都带了，还有啥？”
“这个。”妹妹回头看了一眼刚刚说话的梅，把一个盒子放在了购物车上。“AED便携式除颤仪，内部自带语音引导。我打开看了一下，竟然还有电。”
“据点里应该没有糖尿病患者吧？”我拿起几支肾上腺素自动注射器，随口一问。
“没有。”
“那就好，没有需要拿的了，我们走吧。”
“嗯嗯嗯。”赫尔高兴地挥舞着手臂。
于是乎，我们清理了一下路上横躺着挡路的不死者，推着购物车向着据点走去。
“上一趟搬的药品大多都是日常用药，而这些则是偏向于急救的设备……是为了战斗人员所准备的？”梅歪了歪头问道。
“正是。”我整理了一下购物车内的药品和医疗用具，确保诸如注射器之类的易碎品不会发生剧烈碰撞或被太多东西压住导致碎裂。“虽然我也能施展治愈魔术，但是那玩意儿耗时长且消耗大，在战斗中基本不可能施展，只能先稳定伤情，等到安全之后再进行彻底处理。”
“这么说来魔术感觉不怎么好用的样子……”
“是的。”妹妹对着梅点了点头。“很多魔术都需要长时间的咏唱或者准备，我们学到的能瞬发的魔术目前只有强化魔术，而且能高速吟唱的魔术师少之又少。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我们没有系统性地练习过魔术，以及我们的魔力大部分都耗在了‘占卜’和‘读心’上。”
“不过说起这个，魔术协会衰落的原因之一就是随着科技的发展，很多魔术都有了‘科技’的替代品，虽然这些替代品也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我放开购物车的扶手，让它的刹车运转制动，直起身子，扶了扶腰。“比如说火球术，等你吟唱完了对面早就丢过来几个威力不相上下的手榴弹或者燃烧弹了；傀儡术随着机器人的出现和发展，地位也受到了严峻的挑战；治愈魔术的话，现代医疗技术虽然在很多时候不会那么快速成效且基本无后遗症，但是好就好在普及面广、基础理论的相对成熟和尖端理论的不断发展。”
“不过，虽然魔术有各种各样的限制，但它的力量依旧无比强大。”妹妹伸了个懒腰。“也就是魔术协会中的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掌控世界’的想法，反倒是很多次阻止试图用‘魔术优势’来取得统治权的人，不然的话，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怕不是还停留在16、17世纪甚至更糟——文艺复兴前期甚至于中世纪。科技不可能发展到如今的这个样子。”
“人类……真是神奇啊。”沙之书若有所思地说道。“即便没有像馆主、南履霜小姐和幻书那样的特殊能力，也能够创造出伟大的成就吗？”
“没错，沙之书”我微笑着说道。“倒不如说正因为大多数人没有这样的能力，才会创造出那么伟大的成就。”
“为什么？在有了魔术这类强大的能力之后，不应该更能促进人类社会的发展吗？”
“问得好，沙之书，”南履霜赞许地说道。“不过想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工作，而这个问题也是普遍存在的——不论是阿克夏之馆还是类似的组织，比如说天一阁，其掌管者一般都不会被允许利用这个身份和从中获取的力量，进行大规模的，对人类社会的介入，除非人类遭受到像现在这样的重大危机，或者发展即将陷入彻底停滞的时候。”
南履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种极其强大的资源自始至终都只能被一小部分人掌握在手中，而且绝大多数普通人类对拥有这种资源的人都毫无反抗能力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对这种强力资源的垄断又几乎必然造成专制独裁。”
“而不是那么开明的独裁与专制政权除非到了半死不活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东西能够挑战自己的统治基础的，正如历史上的诸多王朝一样。”妹妹轻笑着接上了南履霜的话。“举个现实中的，有些不恰当的例子，火药打碎了骑士阶层可不是一句空话——在之后还逐步磨碎了大多数‘旧世界’的贵族阶层——从最浅层来看，它在与骑士的对抗中占据了绝对的性价比优势——不论是在时间成本还是在金钱成本上；再往深一点说，它使得强大的暴力不会被上层阶级垄断，使得中下层的阶级能更方便地对统治者发起反叛——不论是以个人还是群体的方式。”
“虽然火药在初期传播和发展的历程虽然并不一定是社会发展的需要，不过在800年前开始，火药的重要性就开始逐步凸显了——尤其是在人与人，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争斗中的需要，大幅推进了火药的发展，而火药的发展也给人们的生产生活带来了数不尽的便利。”
我喝了口水，将水瓶拧紧后放入购物车内。
“而如果‘魔术师’掌握了政权，且这个魔术师不是一个比较聪明和开明的人，那么火药这种门槛相对较低还可能威胁到自身地位的东西，除非有外部压力，否则根本不会去发展。”
妹妹稍微理了下有些变乱的头发。“当然，魔术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在几个世纪之前肯定能让社会、科技大幅度地进步，甚至提早几百年进入原子时代，但是前提是要‘运用得当’。而很明显，绝大多数魔术师都没有这个能力——不论是他们的水平到达不了‘能够促进发展’的程度，还是没有这个觉悟，或是让人们‘接受发展’的能力不足。”
“在工业革命之前，稳定几乎永远凌驾于效率之上，技术的发展会带来财富，但同时也会带来权力与财富的重新分配，也即是带来‘变化’——而很多时候，许多人并不会乐于去接受变化，尤其是从现有的体制中获利的群体。”
南履霜拔出剑，将一只趴在路上似乎还有一丝气的不死者的头一剑劈开，收剑入鞘后继续说道：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作为‘事实描述’确实有所夸张。但是作为‘现象’可谓是十分恰当——许许多多的人依赖于原有的体系进行生存和生活，而技术的发展则会给他们带来‘被替代’的恐惧。”
我减慢了推购物车的速度，以确保在说话的同时不会让车里的医疗用品颠得掉出来，而我却察觉不到。“要想改变或者压制这种恐惧，没有个一两百年的时间是基本上做不到的，虽然某些魔术师能够施展能覆盖一个中等规模国家的超级催眠术，但是魔力消耗的巨大，术式的引人注目和准备过程的繁琐漫长导致这个魔术极其得不偿失。”
妹妹点了点头。“魔术师可能不强，但是魔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那可太强大了，某些最高阶的魔术师——比如说历史上的所罗门，那可谓是‘出口成真’，而且正如之前所说，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制约魔术的手段，而在拥有着较小差距时，‘竞争’的需要正是能推动自己快速发展的重要因素，在从古至今的绝大多数时间内，魔术的存在直接碾压了绝大多数人‘竞争’的能力——这样毫无疑问会遏制很多很多的竞争，从而遏制发展。”
“人类群体之间的争斗，能够反过来促进发展……？我不是很明白。”沙之书蓝色的眼瞳中闪耀着疑惑的星芒。
“道理很简单，在竞争中，永远都会有相对‘弱’的一方和相对‘强’的一方，而‘弱’几乎永远都会被‘强’打败。而如果‘弱’的一方不想被欺压，那么ta就必须找办法来变得更强。而效果最好、持续最久的就是对自己的发展。”
南履霜顿了顿，继续说道：“最简单地说，压力带来动力。同时，较为良性的竞争确保了至少有一个上升的途径。而当与外部因素的‘竞争’或者说‘外部压力’所带来的竞争被隔绝、消失或者减弱之后，对于发展的需求便不会有那么大了，而这也是历史上一些国家发展停滞导致落后的重要原因。”说完之后，她看了看我，示意我继续说我们有关魔术的内容。
我点了点头。“而‘魔术’是极其需要天分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拥有这种潜质。这就相当于扼杀了绝大多数人通过竞争进行上升的途径——想象一下吧，你作为一个比较普通的人，不论再怎么努力，你的能力也难以企及那些最弱小的魔术师，在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打击下，人就会没有参与竞争的动力，也基本不会有发展自身的动力了。到这个时候，普通人几乎会完全变成‘魔术师’们的附庸。”
我说完这些，抿了一小口水，妹妹则接上了我的话。“而在前面我们也说过，既得利益者不会喜欢变化，尤其是当这种变化可能会威胁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外加上魔术师掌握了比普通人强大太多的暴力机器，进而会垄断教育等一系列社会资源。在这种情况下，除非魔术师自己主动放权，否则绝大多数普通人类的前途希望渺茫。”
“那么为什么不让魔术师作为各个国家的统治者，来进行互相之间的竞争呢？”梅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问道。
“那样的话，因为战争之类的激烈竞争而死去的人将会翻几倍，甚至可能还得不到历史上没有魔术参与的战争的结果和效力。”我摇了摇头。“原因还是一样的——魔术太强了。治愈魔术固然也很强，但历史证明了人类在弄死同类这件事情上显然比拯救同类更有天赋，魔术自然同理。治愈魔术只有一个——当然还可以加一个净化污秽的净化魔术，而伤害类魔术则千奇百怪，而且学习以及使用的门槛和难度比治愈魔术低很多，有些甚至能完全抑制所有已知的治愈手段。”
“举个不恰当但最简单的例子，就像传说中的特洛伊战争那样，双方都有神明支持，而这些神明们或者亲自下场，或者选择一个人作为自己力量的代行者。而倘若魔术师们掌权并进行争斗的话，啧啧啧，把神明们换成魔术师就能想象出那场景了——普通士兵就是无双游戏里被割的草。”
“不过最重要的点之一就是，魔术协会的信条就是以‘确保人类的存续和绝大多数普通人类能够正常地自行发展’为中心，并依此进行活动的。”我微笑着对着沙之书眨了下右眼。“从这点看来，这个理念或许与阿克夏之馆、天一阁这些组织有着相似之处呢。”
妹妹轻轻锤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到这个，我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你们猜猜魔术协会介入并影响社会最大规模也是最频繁的时间段是什么时候？”
“让我想想……”南履霜捏着下巴微微低头沉思了一小会儿。“冷战时期？毕竟那是一个剑拔弩张的时期，双方随时都有可能把对方的城市夷为平地，造成以亿计数的人口死亡的时间段。”
“答对了。”我苦笑着轻轻握了握妹妹的手。“在很多历史事件中魔术协会都承担了类似于调停者与见证者，或者是为双方的谈判牵线搭桥之类的角色，比如说古巴导弹危机和中导条约之类的。”
南履霜轻轻捂着太阳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这么说来，我以前在天一阁里面训练的时候，偶然间也翻到过天一阁和其他分馆的人员一起缓和过国际冲突的文件，其中似乎也提到过有时候会与另一个组织在这方面进行合作——难道说那个组织就是魔术协会吗？”
我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不过据我们了解到的情报，‘阿克夏之馆’和‘魔术协会’这两个完全不同但理念相似的组织之间的交流看起来似乎很少的样子？但是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们所知晓的情报太少了才会这样觉得。”
“嗯，同意，看起来等危机解除后我得问问攸宁大人了……”南履霜沉吟道。
“顺便问一句，”妹妹挑了挑眉毛。“在大不列颠岛上有阿克夏之馆的分馆吗？”
“大不列颠……哦，有的，位于牛津大学图书馆地下。”南履霜思考了一下给出了回答。
“真是……丝毫不让人意外的答案。”我也挑了挑眉毛。“毕竟藏书数量仅次于大英图书馆，而且牛津大学同时也是现存世界上第二古老的高等学府。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在如此著名的图书馆中是怎么隐藏得住的。”
“很简单，”南履霜说道。“听说过牛津大学地下的秘密迷宫吗？入口就在这个迷宫的某一处死胡同内。”
“真是简单粗暴，回头有机会的话我们去拜访一趟，查查关于‘与魔术协会进行合作’的资料吧。”妹妹翻了个白眼。“果然天一阁是吃了太早建起来的亏吗？”
“是的。”南履霜无奈地点了点头。“毕竟最早建立的分馆之一，当时的幻书远远没有现在那么群星璀璨，所以隐藏的手段并没有那么丰富。”
聊着聊着，我们又路过了相遇的那家大商场。
“要不，我们再去推几辆购物车来吧，运输也比较方便点。”
“好主意，梅。”我点了点头。“而且这种购物车没人推的时候轮子就会自动锁死，在极其紧急的时刻可以当做简陋的临时掩体来使用。”
“胡斯战车阵是吧。”妹妹轻笑着说道。
“哈哈，扬·胡斯知晓真理，不过不一定按照他们那样用。”我轻笑了几声，看了眼有些疑惑的其他人，“等会儿我给你们演示一下，你们应该就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