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爸爸妈妈给我们留下的那句话嘛？”
“当然……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能成为我们同伴的人，都至少有两个。”
“看起来，我们都找到了，另一个呢。”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
——
奇岩城，“作战会议室”内。
“各位早安，虽然很想为各位推荐法兰西的甜腻早点，但是很遗憾，现在我们能给出的最丰盛的餐点只有自热米饭和方便面，而预计能给四位的午餐也就只有能量棒、蛋白棒和维生素C片了。”
“嗯，没关系，对我们来说这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毕竟现在几乎等同于末世。”我点了点头，接过了已经泡好的自热米饭。
“馆主的理解让我不胜感激。那么诸位先在这里用餐，在下需要检查一下出发所需的物资是否已经齐全。所以我先行告退了，等到诸位用餐完毕后到外面叫我即可。”
说完，他便向我们行了个礼，走出了房间。
“关于带上赫尔想必大家都没有意见吧？”
“完全没有，毕竟赫尔可以让我们在大多数时候避开不死者，减少不必要的战斗，能够把更多注意力放在探索上面。”南履霜点了点头。
“正确的。”妹妹摸了摸看起来相当开心的赫尔的头发。“况且相比把她留在这里忍受人们若有若无的敌意，还是让她待在我们身边比较好。”
“看起来墨萱你依旧不太信任这些家伙会对赫尔好，当然我也是啦。”梅咬了口士力架说道。“不过，就没有什么办法来让奇岩城里的人对赫尔的看法大幅改观吗？”
“办法肯定是有的，但是一方面，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清楚赫尔想说什么，就算是我代为解释，也会让他们因为昨天的事情而心怀芥蒂与警惕，而另一方面……？”
妹妹抬了抬眉毛，拿出了一颗奶糖，交给了赫尔，看着她剥开包装，放到了嘴里面慢慢咀嚼着，而有趣的是，赫尔的表情看起来相当享受，不知道是享受“妹妹喂给她东西吃”，还是享受奶糖的香味呢？
我耸了耸肩，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对另一个群体的仇恨不可避免地会转移到个体身上。悲哀的是，让他们认识到这个整体中赫尔这个特殊个体的不同和友善，从而让他们对她的仇恨逐渐消弭的过程，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大量的案例和无数的说教。但很显然我们并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所以我从来就没指望过除了我们之外的人能对她的态度有多大的改善。”
“在历史上，出现类似的情况好说歹说也至少可以算是不同民族，或者是肤色的人互相残杀，但是现在可几乎没有任何可参考的先例——一个新的种族对人类发起的全面清除以及‘改造’行动，两个群体之间的矛盾完全无法调和，甚至除了赫尔之外没有任何沟通的可能。”
“而且说到底，”妹妹的声音在我们的脑海中响起。“从绝对冰冷的理性角度看，在我们完成了这一次的工作之后，这个世界将会被彻底覆盖，他们都将消失，除了我们之外没人记得这个世界的故事。”
“说白了，”她的声音稍微顿了顿，而她则抬起头来看了看南履霜，似乎有些犹豫。
但最终，她还是用她那冰冷的声音，说出了比她的声音还要让人如坠冰窖的事实。
“我们只需要让他们帮我们一路杀到中央高塔里就行，而在这其中付出多大的牺牲，对我们所处的现实都是无所谓的。毕竟我们和他们所要拯救的就不是一个世界，所以认真来讲我们和他们其实是相互对立甚至敌对的。”
“对于我们而言，我们非但不应也不能对他们坦白这个真相，并且还要相反，我们必须时时刻刻地蒙蔽、欺瞒他们，来让他们更好地为我们的目标服务。”
“做个非常不恰当的比喻，这是一场游戏，一场输了就会死亡进而导致全人类灭亡的游戏，我们原来世界的人和所有幻书是玩家，而他们则是可被当做炮灰的，应当被无情利用的NPC。”
“在昨日，我和老哥用硬币验证了，赫尔就是弗兰肯斯坦的异版，不过有趣的是她目前并没有和本体有任何的联系，并且我们可以将她带回到我们原来的那个世界——前提是她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害。”
看了看狂挑眉毛的我、紧紧皱着眉的南履霜，以及有些惊讶的梅和沙之书，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至少他们现在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的行动是被我们所见证的，他们的喜怒哀乐必定会成为一段值得被我们铭记的记忆。”
她耸了耸肩，继续“说”着并不怎么能安慰人心的话语。
“所以为了我们的身心健康着想，至少我们得确保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破裂，而毫无疑问关系破裂的最大因子就是赫尔，但不论出于理性还是感性我都不愿意抛弃她来求得我们之间关系的改善。”
“所以将这个‘危害’时时刻刻带在我们身边，不仅是对她还是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正确且理性的选择。”
“所以说，我们得好好想想，该如何鼓动在这里的人们为了我们而做出牺牲了。”
“没错，南履霜学姐，你想得非常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挑动人类对于不死者的仇恨，不过事实上这根本不用挑动，只需要对它进行适当的引导甚至于操控就行了。”
“但毫无疑问这原本不算复杂，甚至可以说异常简单的事情，在我们捡到赫尔之后就变得极其困难了。”
她边“说”着，边像一个大姐姐，甚至可以说像一个温柔的母亲那样，轻轻揉着赫尔的头发——不过仔细想想，对于赫尔来说她确实是在扮演着姐姐或者母亲的角色，只不过嘛，由于小萱她除了和我玩角色扮演之外，完全没有对别人展现出这样的态度，所以我感到有些新奇，呃，或许还有那该死的嫉妒？
如果要问我到底是嫉妒谁，嫉妒什么的话……那我也说不清，或许大概可能是：赫尔对妹妹比对我更加亲密一些，还有赫尔能那么长时间被她摸头，以及——我也好想薅赫尔的头发啊。
不过想想，为什么赫尔会对她特别地亲近？
其实很简单，在同性、母性的基础上，以某种冰冷的视角来看，她们两个目前的状态是相似的——
都是“以某物的形态为基础，所制造出来的具有生命和灵魂的人偶。”
而在周围都是“异种”的情况下，赫尔自然而然便会特别亲近与自己相似的“生物”。
……我为什么要这样自己刀自己？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我累了，老哥也很累了。”妹妹边缓缓地说着，边笑着看向了我，她那发自内心的，只会对包括我在内的，屈指可数的人所展现的温柔微笑，让我内心的阴云尽数消散。
“在战斗和探索之外，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与精力，甚至是没有任何空余的时间来进行任何试图改善与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事情了。”她笑着低下了头，俯身给赫尔的侧发扎了一个小小的麻花辫。
“虽然不知道学姐和梅的状况，但是对于我和老哥来讲，这几天不论是思想、身体，甚至于魔力都在超负荷运转，真是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这个便宜老哥还有力气和心思去想想如何减轻其他人的负担……”
“啊哈哈哈……”我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尴尬却无奈地苦笑着。“说得对，这一次在完全没有任何预先准备的情况下陷入如此末世，确实让我们身心俱疲，思维高速运转以避免走错半步万劫不复。”
我耸了耸肩继续说道：“我丝毫不怀疑在我们拯救了这个世界之后，我会瘫在床上好几天都不想动，甚至于更糟，比如说直接晕过去或者大病一场。”
“不过虽然说着吓人，但是至少在事态解决之前我是绝对不会倒下的，所以请收起你们想要按着我的头去让我现在立刻去休息的想法，而且在之前我也不是说了吗，在事情没解决之前我是绝对休息不好的。”
我咽下了最后一口饭，眯着眼把自己按在椅子的靠背上说道。
“而且我也会时不时用些不讲道理的魔术小伎俩来保证自己时刻处于万全状态的，所以你们至少在将来的半个月之内完全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和精神负担。”我摆出了温柔且稳重的微笑，看着为我摆出一副担心的表情的同伴们。
“馆主……辛苦了。”沙之书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愧疚和自责。
“不必如此愧疚，沙之书。”
妹妹直起身子，甩了一下她那娟秀的长发。
“该愧疚的是我们，倘若我们当初在书馆内能够拼尽全力，表现得更好的话，或许我们能够阻止他们，也就不必在这里唠叨这些。”
她边说着，边轻轻摸着沙之书的头，就真的像一个为了安慰做错事情的妹妹，从而把所有不对揽到自己身上的姐姐一样。
“但，你们已经做到最好了，不要再这样挫自己的锐气了……”南履霜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或许我还得庆幸我们力有不逮。”妹妹就像我轻抚着她的头发一样，轻轻地，慢慢地把玩着沙之书的头发，引得她脸上那因些许的自责而产生红晕更加显眼了一些。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我们阻止了他们，那么我们将不会与你们——南履霜学姐、梅、赫尔、罗宾相遇，不会产生如此之多的丰富经历，更不会让我意识到我的改变。”
她抬起头来，开心地笑着——我已经忘了，在除了我和父母之外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她上一次这样笑是多久之前了。
她确实变了，让拥有极强控制欲的我的内心不爽的是，促进她改变的关键一步并不是我所做的，但这毫无疑问也是令我无比开心的事情：在这方面，妹妹并没有过度依靠哥哥，而哥哥也没有因为深爱而去过度的引导乃至于限制她。
……应该吧。
不论我有没有做过头，目前的情况雄辩地证明了，她并不是不会爱，不去爱着其他事物，而是绝大多数东西在她眼中并不值得她去爱。
而一旦碰到值得被她所爱着的人，或者“人”，那么她的爱意，将比我要疯狂和夸张数倍。
……这真的是我所期盼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我为什么会感到空落落的呢？
所以其实根本不是。
我是自私的，我想让她永远只爱着我一个人，这样我就可以把她一直拴在身边。
“放心吧，老哥。”她转过头来朝我笑着。“正如你深爱着人类，但最爱的只有我一样，纵使我很喜欢赫尔和沙之书，但我最爱的人也依旧只有你啊。”
什么渣男渣女发言，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句话所言非虚就是了。
“听起来有些渣啊墨萱……”梅有些无力地吐槽道。
“别误会了，我对除了老哥和南履霜之外的人类完全没有任何兴趣，而且……算了关于法律的事情以后再讨论，对于我和老哥来讲，博爱并不是什么坏事，不如说既然都成为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了，不博爱那才出大问题。”
梅听着这话翻了个白眼。“这是何等的诡辩啊，墨萱你在这方面什么时候和罗宾学坏了？”
“比起和罗宾学坏了，我觉得是老哥让我学坏的。”妹妹坏笑着说道。
“诶怎么……好吧仔细想想确实无法反驳，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男人想开后宫有什么错嘛。”我自暴自弃道。“而且天天跟别人在网上和现实中对线确实是让我学到了不少诡辩的小技巧。”
“承认的真爽快啊馆主，就不怕引起我和小姐对你的反感吗？”
“比起用各种诡辩或者是转移话题来进行隐藏或者回避，乃至于欲盖弥彰的反驳，我认为还是把我内心的想法挑明了对我们双方都更好。”我捂着半边脸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喜欢与你们在一起……的感觉，因此我想要维持乃至于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更不想破坏我在你们心中的形象。”
“但是我又不可能一直在你们面前戴着面具，并为了拉近彼此间的距离而不断地维持自己的‘美好’形象。等到这个形象被戳破，面具被撕开的时候，可以想象得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将急剧恶化。”
“我在之前说过，你们对我来说是万中无一的朋友，是最值得信任的同伴，所以比起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而遮遮掩掩，直到未来发生些让我被迫撕下面具的事情的时候，让你们无法接受我的这一面从而产生厌恶，倒不如让我于现在先主动逐渐地将自己的一部分伪装撕下来给你们看。”
“毕竟，就算我不占卜也知道，在可见的未来，我们将一直是需要托付后背的同伴，而以比较理性的角度来讲，我撕下面具给你们看是能够表明我对你们的信任的一种方式。”
“……谢谢你，能和我们说这么多。”南履霜认真地说道。“能与你们成为同伴，是我自诞生以来的最大幸运。”
“这句话同样也要送回给你，南履霜……学姐。”妹妹微笑着说道。“遇到的同伴是你们，实在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