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机械女孩的小故事

作者:乌嘲凤 更新时间:2024/8/7 22:49:40 字数:5219

行动开始20分钟,罗宾剩余能量:85%,分身:3个。

“呼……”我一脚踩碎了一只缓缓在地上蠕动的不死者的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了看眼前那与之前医院塔完全一致的铁架楼梯,转过头来看着梅的眼睛。

“……能行吗?”

“……嗯!”她坚定地点了点头,但是看得出来还是有些害怕和厌恶。

“如果感到不适的话,握一握我们的手。”我轻轻勾勒起一抹笑容。“不论是梅、履霜姐、我、小萱还是沙之书,我们都是互相扶持、保护着彼此的人,所以我们都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当然,我肯定相信着你们的嘛!”她笑着,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么走吧,登上这深深刺入大地的黑色机械巨塔。”

行动开始40分钟,罗宾剩余能量:75%,分身:3个。

“嘁……回防的不死者越来越多了,从这样的结果来看,其实它们与那些没有智力的不死者也差不多。”小萱看了一眼脚下越来越多跟着我们爬上楼梯的不死者吐槽道。

“但就算是结果相同,驱使它们这么做的动力也是不一样的。”我将手伸出栏杆外,接住飞上来的卡片。“如果说没有智慧的不死者,是为了将我们撕碎而来的话,那么现在回防的它们,则是为了保护这座塔不会被我们所侵入。”

“也不一定,毕竟几乎所有生物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领地意识,即便它们并没有什么智能。”南履霜眯着眼看了一眼远处闪过的数道蓝光。“不过即便拥有智慧,不死者依旧是不死者,会被我们这些基本的小计谋耍的团团转。”

“其实它们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完全可以在我们上到楼梯的一半的时候就把楼梯给拆了来一招釜底抽薪——不对其实不行。”

我扫了一眼楼梯与塔楼,以及楼梯与楼梯之间的连接处,接着说道。

“有趣,这种连接方式其实类似于电路的并联而非串联,这就导致了即便一段楼梯被毁坏,也不会影响整体的结构。”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要做成这样?难道是仅仅为了防止楼梯意外坍塌而导致她上不来吗?但这也不对吧,毕竟她完全可以让会飞的德古拉代替她操作……”

“……看起来你也发现了这个谜题呢,馆主。”

夏洛蒂轻轻一挥钢笔,转角处的几只不死者随即被如刀的墨迹腰斩。

“为什么她会刻意地留下这些漏洞?为什么她会故意设置一些丰富的资源点让你们去搜集?而为什么在资源点的附近基本都是些没有经过任何强化的不死者?”

“那么,仔细想想吧,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弗兰肯斯坦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或者说,弗兰肯斯坦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将赫尔分离出她的身体的呢?”

“以及,她创造出不死者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试图利用阿克夏之火对世界进行符合她意愿的修改的同时,她那仅存的一部分对人类的善意,是否在让她希冀着,会有一个能来拯救她,阻止她,倾听她的话语,了解她的心意,以及令她依靠的人类呢?”

“……”我皱着眉头,沉默了。

“不过,倘若遇到无法解决的疑惑,暂时将其放下去做别的事情也是可以的,比如说,我讲个小故事吧,馆主。”

“在德国西南部的森林中,弗兰肯斯坦显现的地方附近,有一只小鹿,因受到了致命伤而死去,它的母亲趴在她的身上,悲伤地怮哭着。”

“一连好几天,弗兰肯斯坦都尝试着驱赶这只母鹿,但是毫无疑问地,它就算一时被赶走,也总会回来,继续舔舐着它孩子那早已冰冷僵硬,甚至是略微散发出一丝丝腐臭气味的尸体。”

“而弗兰肯斯坦最终用她的能力——就像书中创造它时使用的能力那样——复活了这只小鹿。于是,鹿妈妈带着小鹿消失在了森林中,再也没有出现。”

“在这之后,她也运用这样的能力,修好了许许多多的动物,看着它们翱翔,跃动。”

“不过几天后,一件特别的事情发生了——森林旁村庄里的人们,穿着漆黑的衣服,就像一群乌鸦一样聚集在山坡上。”

“他们在举行葬礼?”梅歪了歪头问道。

“是的,弗兰肯斯坦也看见了这一幕。”夏洛蒂微微颔首。

“许多动物都会在‘不能动’的同类面前表现出焦虑、绝望和悲伤,或是厌恶。而此时,他们所表现出的就是悲伤。”

“一个猎人在葬礼上失声痛哭,而被放进棺材的,就是他因疾病而去世的女儿。”

“每当他从森林中采狩归来,他就会吹起一阵悠扬的口哨声。”

“每次随着口哨声的响起,都会出现一个小女孩从村子里提着裙子飞奔而出,扑到他怀里,蹭着他的胸口,而猎人也会宠溺地轻轻摸着她的头。”

“‘真是不可思议啊’,弗兰肯斯坦心想着。‘那个高喊着爸爸,跑得飞快的女孩,现在居然会被一动不动地装在方形的铁盒子里,而亲近她的人会那么悲伤——或许,我在把她修好,让她能够再次动起来之后,这个猎人就不会像那只母鹿一样悲伤了吧?’”

“啊……这是何等悲哀的认知偏差啊,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结果是如何的令人悲伤了。”我扶额哀叹。“但是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确实,每个人都希望自己逝去的亲人能够继续和自己一起欢笑,不过……”

“‘复活’在常人看来是难以理解和几乎不可能接受的,况且她还是以不死者这种形式复活……”

小萱挽着我的手,柔柔地说着。

“请继续吧,夏洛蒂。”

“嗯,在晚上,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小女孩的棺材从土里挖了出来,而支撑她这么做的动力,毫无疑问是她对人类的善意——她希望那个猎人能够像那只母鹿一样打起精神来。”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南履霜评价道。

“棺材里的女孩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而弗兰肯斯坦知道,她自己力量还暂时没法让她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不过——‘想必猎人先生一定会不介意吧!’”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小萱轻轻揉着眼睛。

“当村民们听到深夜中响起诡异的雷声,拿着火把来到山坡上的基地时,他们看到,一个“怪物”正颤颤巍巍地从墓穴中爬出来。很快,几声猎枪响了起来,“怪物”发出凄惨的喊叫,重新倒回了墓穴中。而猎人,则再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久之后,猎人就从世代居住的村子搬走了,而奥登山的怪物传说则留了下来。”

“啊啊,这真是……唉。”我长叹了一声。

“可以预见的结局呢。”南履霜轻轻点了点头。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轻易地看出,她的确拥有着属于幻书的灵智,并且其智慧也高出人类的平均水准。”

“但是,”她话锋一转。“她似乎没有接受过任何来自人类和其他幻书的引导和教育,而且似乎非常随性而为。”

“她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她远远的观察和不太美好的亲身经历。”

“——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妹妹缓缓地说道。

“没错,那么,孩子的特性是什么呢?”夏洛蒂歪了歪头,伸出了握着钢笔的右手食指。

“纯真,或者说,纯粹。”我轻轻闭上了眼睛,长吁一口气。“孩子是纯粹的,但是正因为孩子的纯真,他们的善良和邪恶都显得如此地纯洁无瑕。”

“没错,馆主。而这句话拿来形容《弗兰肯斯坦》,那简直是再适合不过了。”夏洛蒂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毕竟,与其他幻书不同的是,她并没有接受过良好的引导和教育,让她自始至终都像一个孩童一样。”

“……所以她才想要创造出能够陪伴自己的同类,以缓解自身的孤独。并且,用这种方式来抒发她因为受到的对待,而产生的,对人类的恨意。”南履霜缓缓说道。

“而此时,一个似乎能理解她,帮助她的‘大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又怎可能去辨别出他话语中所隐藏的恶意呢?”我接上了她的话,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么一想的话,根本就讨厌不起她了,甚至觉得,真可怜,真可悲啊,她。”

“没错,馆主。然而我们需要记住,她虽然情有可原,但依旧罪无可恕——。”夏洛蒂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因为她的罪无可恕,我们的确需要去打倒她,并让她为自己的行为赎罪;但正因她的情有可原,我们更需要在打倒她的同时,将她拯救。”

“倘若仅仅是去打倒她,那么在未来,当你没有看好她的时候,她还会做出类似的事情。”

“所以,墨坷、墨萱,你们有信心,承担起馆主对于幻书的责任和义务——具体到个人身上,便是承担起她和赫尔的家长和朋友的责任吗?”

她左手轻按着胸口,转身向我们问道。

“……虽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做得到,但我依旧会努力去做。”我苦笑着说道。“毕竟我还不成熟,也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家长和引领者。”

“能听到这样的回答,我就满足了。我作为幻书和同乡,替她对您表示感谢。”她轻轻向我鞠了一躬。“以及,为了我个人,感谢您能够一同与我解决她用如此大的代价所设下的谜题,并和我一同预防她再次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恶,或是创造出如此不可接受的谜题。”

“夏洛蒂小姐,我记得你不是……”梅疑惑地问道。

夏洛蒂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稍微摇了摇头。

“没错,梅小姐,我的确追寻着谜题,并喜爱解决它们的过程,但我是侦探,而不是什么作品中的那种存在的意义仅是为了追逐与解决谜题,乃至于创造谜题来让他人烦恼的人。”

“侦探的职责,不应仅仅在于调查罪案的真相,还应当对可能出现的犯罪进行预防与阻止。”

“而很多时候,发现这潜在的犯罪并进行预防,比解决已经发生的犯罪要困难得多,所以其作为谜题的吸引力对我来说更大一些。”

“而更加有趣的是,很少有真正意义上完全由个人因素所主导的犯罪,很多犯罪其实都可以归结为社会保障与关怀体系的失能,而这些犯罪的出现,也能让人们关注到这些保障体系的失能,以及有关这些行为的法律规范的缺失。”

“举个例子,在我所诞生的那个时代,许许多多的人会为了争取自身权益而进行游行、示威,甚至于仇杀乃至叛乱。这在当时,以及现在的很多地方都毫无疑问是一种犯罪行为,而且我所代表的这个职业,很多时候也是在与这些为了争取自身权益而进行斗争的‘罪犯’们在战斗。”

“譬如说,现实中大名鼎鼎的平克顿侦探。”我耸了耸肩。“大公司们为了监控甚至破坏公司内部的工会组织,会雇佣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干员,进入工会内卧底,或者直接武装镇压罢工,乃至于杀害争取劳工权益的领头者来达成某种意义上的‘以暴制暴’。”

“没错,馆主先生,我这个职业在这些事情中通常都扮演着不那么光彩的角色。”她微微颔首。

“但还是回到正题吧,这些所谓的‘罪犯’真的是罪大恶极吗?或者说,是他们自己主动想要犯罪的吗?很显然不是,相比他们来说,他们的对立面倒是更像罪犯一些。而这些进行斗争的人们,只不过想要争取回他们本就应当拥有的,却因时代的局限性无法受到合理保障的权益罢了,并且通过他们所犯下的‘罪’,统治者们认识到了这方面的问题,从而让他们主动或被迫地使用法律,对他们的行为与权益进行规范与保障,这就使得这种‘犯罪’行为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预防、制止和规范。”

“不过悲哀的是,最终这种谜题能够得到预防,依然可以说还是在所谓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作用下进行的。”她轻轻理了一下额头上的发丝。“当事情没有威胁到自己的最直接利益时,很多人往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事情发展到难以甚至是不可阻止时才会想着将其化解。”

“而很多时候,这已经晚了——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唯有最极端的暴力才能将其解决。”

“唉……”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在这时,人们才会后悔,后知后觉地想着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才会来找寻‘侦探’,让我们去调查原因,解决问题。”

“而事实上,有些时候他们明明知道这个问题诞生的原因,甚至是解决的方法,但是他们偏偏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譬如说自私自利——从而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反而是要等到这个问题发展到害人害己的时候才会去试图解决,而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已经晚了。”

“正因如此,我才会对许许多多的人感到失望透顶。”

“但是我相信,你们,馆主,南履霜小姐,不会是我所厌恶和失望的那类人,因为你们是如此地智慧,能够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所看不到,想不到的东西,更因为你们的身上,有着我缺失的东西,也是我需要去解决的,在我自身和你们身上的的谜题——”

“为什么,你们在看透了人类的善与恶之后,依旧能对这个世界,对他人,对自己的生命保持着热爱?”

南履霜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我来说,这是我的责任,我的任务,或者说我的义务,所以我可能暂时无法来用我的内心回答你,夏洛蒂小姐——那么,墨坷和墨萱呢?”

“感性地来说,‘爱’是不需要理由的,纯粹的情感上的冲动。”我苦涩地挑起了嘴角,轻笑了一声。“就像夏洛蒂小姐你对谜题的热爱一样,是深刻于大脑底层逻辑中的本能。”

“而从理性上讲,从爱上面得到的回报是如此诱人、热烈和沉重,就如同毒品或是巧克力一般刺激着人们的多巴胺,成为驱使着我们做一件事情的动力。”小萱接着说道。

“因此,究竟为何?为何我从拥有对这个世界的大致认知之后,就如此热爱着人类?是基因,还是魔术,亦或者其他东西乃至于神明的影响?”

“以及,我究竟能,我到底需要为我所深爱的人做些什么?”

“我想,这也是我要花费一生去探寻的谜题,以及,因为这个谜团,我势必会遇上并去解决源源不断产生的谜团。而夏洛蒂小姐,您愿意和我一同继续去探索这些会耗费我一生的答案吗?”

“乐意之至,我亲爱的朋友们。”

———

爱是最纯粹的本能之一,甚至能胜过任何以“正义”为名的所谓“本能”。

人们认为它是最美好的东西,了解后会欢喜不已,失去后会绝望无比。

人们认为它是最珍贵的东西,认为它是奇迹的根源,并对此深信不疑。

而它甚至被当做神明诞生的缘由,很多人都相信着它,相信着任何恶意都无法玷污它的纯白。

而就算它被无可避免地污染,在最终,也会被无比的热情与真诚所重新洗净。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或许是,但更有可能不是。

但最重要的依旧是,我喜欢这种叙述与表达,即便如此患得患失的我,丝毫不相信这种如此天真且梦幻的说法。

毕竟,谁叫我是这种早已溺毙于这种情感中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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