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确定也要跟着去而非和他们一起转移吗？”
南履霜皱紧了眉，看着眼前的同学们。
“我就毫不客气地说了吧，在如今不死者被大幅强化的现在，你们这是在送死，而你们每个人能够拖延的时间可能都没有一分钟。”
妹妹也同样皱紧了眉毛，冷冷地说道。
“我们的伤亡已经够大了，我不想再出现任何额外的牺牲，尤其你们还是我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伴。”
“根据我们的计算与计划，我们所带去的这些人足够对塔下的不死者进行拖延，因此，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带上你们。”
虽是这么说，但是她微微侧向右上方的眼睛，以及那低垂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我可没法从你的话语中感受到十足的信心啊，墨萱。”公孙星纬闭上眼睛，扯着右侧嘴角微微摇头，眼中闪烁着怀疑而无奈的星光。
“更何况任何计划都会出现纰漏，而且这可不是什么能够轻松看到所有数值的游戏，任何人甚至都无法确保对自己能力的准确评估。”
“要是这真的是游戏就好了，可惜这并不是，而是如同墨坷说的那样，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武宜然笑着捶了捶墙壁。“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唉……”我按住眉心，看着这足以让我缄默不语的场面，无奈地哀叹着，摇了摇头。“你们想逞英雄啊……”
“正如你说的那样，活到现在的每一个人，都是将人类的星火延续下来的英雄，但是我们更想成为那拯救人类的英雄，即便粉身碎骨。”廖叶摊了摊右手说道。“毕竟你肯定也知道，学生嘛，青少年嘛，总是喜欢脑子一热就去做一些不怎么理智的决定。”
“这可不是什么脑子一热就能做出来的决定，你能那么轻松地把这些话说出来，肯定是经过了长久且缜密的思考。”南履霜严肃地说道。“我不会允许你们如此冒险，即便在这之后我们都能够回到原来完好无损的的世——”
一言已出，驷马难追。
几乎是在瞬间，南履霜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而我在稍稍回想之后，也发现自己在之前的演讲中犯了类似的错误，尽管暗藏在繁杂的叙述中不易被轻易察觉，但我足以相信，优秀的他们足以能通过这微小的疏漏而推断出我们所想要一直掩藏着的事实。
“千钧之弩，不为鼷鼠而发机。万石之锺，不以莛撞而起音——”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众人拾柴火焰高。”
就宛若读出了我的内心所想，以及想要对此进行炫耀与显摆一样，武宜然挑着右嘴角，念出了这两句，尽管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指什么，但是这很少的人之中，必然包含了我与南履霜。
“既然如此，那么更没有什么可怕的，常言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倘若你们的成功，能让这场并不是十分安宁的大戏精彩落幕，让我们这些演员从台上回归到现实之中，那么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哈，要是那家伙知道，我与传说中的南履霜会长这么说了话，还与各位一起拯救了世界，他肯定会眼红得要死！”
“毕竟虽然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可能对原来那样的现实有一些不满，但是我更不喜欢也不接受在这种远不及‘现实’的现实中，没有做出任何对于世界的贡献就黯然退场——这样的小角色可没法继续出演接下来更为精彩的剧目。”
“在小时候，我们都有一个成为英雄的梦想，而我也很庆幸，能在这个我们的热情与希望还没有被彻底消磨掉的现在，我们看到了将这个梦想实现的可能。”
“我们并非无惧无畏，相反我们很担忧，很恐惧自己的生命迎来终结，但是，英雄以及烈士们之所以会成为英雄以及烈士，就是因为他们即使会害怕，会担忧，也会因为他们心中的信念，梦想和希望而超越这种恐惧……而恰好，我们还没到过于瞻前顾后的年纪，也没到理性彻底压过感性的时候，我们心中仍存在着那难凉的热血，而就是这份热血，能让我们坦然面对死亡。"
“……即便你们的死亡都成了我们前进的道路，你们的血汗都成了映照我们光辉的水镜？”我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讲述，苦笑了几声问道。
“那又如何？的确，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成为配角，但是无可否认的是，主角的光辉实在是太过耀眼，而这些都是只能由你们来做的事情——换作我们中的任意一人，都无法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中完成此等的壮举。”
“在一周之内，你们就创造出了如此之多的不可能，逆转了之前几乎所有人都只能躲躲藏藏苟延残喘的现实，将我们带上了想都不敢想的一条道路，让我们重新敢于梦想。在我看来，你的行动和带来的奇迹，就如同1453年君士坦丁十一世阵斩穆拉德父子一般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这下真的算是从大理石中蹦出，如同闪电般归来了。
“但是说实在的，我真的无法给予你们什么除了我们的记忆，以及事件的记录之外的回报。”妹妹轻叹一声，微微摇着头说道。
“你真的认为，我们是想从中得到什么吗，墨萱小姐？”武宜然轻笑着说道。“诚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是不巧的是，我们的情与义，都是‘利’的一种，而如今我们为了这个‘利’而来，并非是想获利，而是想要回报。”
“会长、梅、墨坷、墨萱、沙之书、赫尔、罗宾，还有夏洛蒂，以及奇岩城中的居民们。”廖叶摸了摸鼻尖的膏药缓缓说道。“你们和他们一同保护和保障了我们的生命与生活，并给予了我们能在这个末世所活下来乃至过得好的精神力量与物质基础，因此我们一直想着，我们是否能够站在你们前面做些什么，而非一直躲在你们身后，接受着你们的保护。”
“而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到了，当然这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事件解决，那么我们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中的话，我们依旧是平凡，甚至可以说是平庸且碌碌无为的普通大学生。”公孙星纬推了推眼镜说道。“而此时此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们啊，真的是……”梅揉了揉太阳穴，被这股热血沸腾的海啸冲击得无言以对。
“从战力的角度来看，”身旁的岔路中，传来了对此时的我来说，任何温暖都要亲切的冰冷女声。
我转头看去，作出此言的并非他人，正是归来的夏洛蒂。她半靠在了潮湿的墙壁上，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被润湿的衣装，用着她那冰冷的语调，在这阴冷的地下，缓缓地着那同样冷酷的事实。
“——我也建议墨坷馆主接受他们的热情，毕竟就算他们每个人拖延的时间只有一分钟甚至只有十秒钟，毕竟每分每秒对我们的行动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
“而毫无疑问的是，为了确保人类文明的延续，确保拯救世界的这项行动能够成功，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所有幻书，都是可以牺牲的，但是唯独馆主你不能。”
“目前与阿克夏之火紧密相连的你，肩负着活下去，保证人类文明能够延续下去的责任与义务，因此你绝对不能受到死亡的威胁。”
“夏洛蒂……”
“没错，墨坷馆主，”她抬起手来，打断了我的话语。“我智慧，并且冷静到甚至可以说是冷酷，而我所说的事情，拥有与我相匹敌的头脑的你，想必也明白。但就算是墨萱馆主，也碍于某些因素而无法将这些话与事实所说出口。”
“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些人，他们的心中虽有一丝不甘，虽有半分犹豫，但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你的面前，向你们说出了这些激励人心的话语。”
“这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的决意，而我亲爱的馆主，面对他们的这种难却的盛情，您还要拒绝吗？面对这种让我重新燃起对人类希望的场景，您还要去冷眼相待吗？”
“……”我慢慢地深呼吸了一次，虽沉默不言，但是每个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且既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何况今日长缨已在手——会长，馆主，我再强调一遍，能够和你们一齐前往高塔的所有同学都在这里了，所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发？”
“……理论上来说，”感受到了他们的信心与决意，我并没有再建议或者是反对。“由于我们今天的消耗已经过于庞大，因此我们需要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来进行恢复。所以倘若要确保最佳的状态，就需要等到明天再发起总攻。”
“但是问题在于，弗兰肯斯坦和德古拉会给我们这样的时间吗？”公孙星纬再次出声质疑道。“更何况，为了使护盾扩大而进行的增幅，其本质便是给中央的高塔增幅，而如果他们在搞什么需要庞大能量的计划，那么这么做毫无疑问就是在助长他们的能力，加速他们的计划。”
他一如既往，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地直切要害。
这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想面对的风险，但是必须要去思考，要是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那该怎么办？
“但是，我们在之前的战斗中消耗过大了，而如果要恢复到完全状态，至少还需要一个晚上，更何况物资也需要时间来补……”我皱着眉头犹豫地说着，直到我发现我的声音愈发颤抖。
这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心虚，更不是因为愤怒或是悲伤，那么，究竟是为何呢？
大地正在颤抖，在晃动，管道中的碎石与砖渣不断地掉落，不断地砸落到了我们脚边。
而在地动山摇中，人类仅仅就只能像狂风中的芦苇一样脆弱而毫无依靠地摇摆。
前提是在真正的地震中。
“怎么回事？是地震吗？如果是的话得赶紧转移到地上以免被埋住——”
我赶紧出声说道。
但是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地震带，也不处在任何一个板块的边缘，地震之前，除了那明显是“人为控制”的雷暴，也没有任何的迹象表明要地震。
没有动物逃窜或焦虑，没有天空中不对劲的自然光芒。
而同时，苍白的光芒从天空中射下，透过地面上的缝隙与窨井盖的孔洞，持久地射入地下。
是地光吗？但是一般来说地光都是极其短暂和强烈的，就像只有强光的闪光弹一样，强烈到能让人失明，震撼则由地震的波动来补足。
但是这比起地光来说，更像，也更有可能是——
“雷光，恐怕弗兰肯斯坦动手了。”妹妹与夏洛蒂几乎在同时一同说出了她们那几乎完全一致的推测。
最坏的情况还是出现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赫尔，你觉得呢？”
我微微偏头弯腰，向身旁的赫尔问道。
“电力在聚集，增强……姐姐那边的设备启动了。”
“这些设备会起什么效果？”
“大概是……彻底改造这个世界，让不死者彻底取代人类的位置，或者把所有人类都变成不死者？”赫尔也有些不确定地偏了偏头。
“那可真是糟糕……”南履霜的右手食指尖轻轻点着额头。
“星纬你乌鸦嘴吗你？！”武宜然一拳头轻轻敲在了公孙星纬的头上。
“这怎么能怪到我头上？”他揉着脑袋抱怨道，接着转过头来问道：
“馆主，会长，现在该怎么办？”
“联系罗宾，并且集合奇岩城内所有能用的战力到地铁附近，没想到决战居然那么快就到来了——履霜学姐，现在几点？”
“四点半，还有大概一个半小时就天黑。”她看了眼手表向我说道。
“很好，时间还算早，不至于需要在黑夜中作战，不会陷入对敌人过于有利的情形。”我点了点头，拿起了通讯器。
而几乎在同时，罗宾就打了过来。
“馆主，你们现在在哪？地面上四座塔同时发生了变化，能量在塔顶急速聚集，比我们今天增幅之后的能量还要强了数倍不止！”
“我们在作战会议室门口不远处，看起来是弗兰肯斯坦想要做最后的行动了——地铁状况如何？”
“各处系统运转良好，线路未受大规模破坏，随时都可进行飞驰。那么我会通知目前所有还能行动的人，在地铁旁集合准备出发。”
“多谢告知，真是可靠，地铁旁边见。”
“嗯。”他挂断了通讯。
“本来还想稍作小憩以恢复气力，但是看起来时间已经不允许了。”我放下手中的对讲机，向着眼前的同伴们说道。“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们都做好向死而生的准备了吗？”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好，不愧是你啊武宜然！”我紧紧地握着拳头一挥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走吧。”妹妹缓缓说道。“不过呢，尽管这听着很虚伪，但我还要说——”
“不可死去之人，向赴死者致敬。”
“而为了大胆的疯狂，我们把歌来吟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