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在所有的光芒尽数融入南履霜和小萱身体的那一刻,我恰好转过身,告别外界的喧嚣与牺牲,光荣与过去,进入那黑暗的未来。
我抬起头睁开眼,让自己的瞳孔适应这黑暗之后,便看见了小萱趴在南履霜的身上,梅和赫尔或惊愕,或不解的表情,听见了夏洛蒂那略带一丝兴奋和担忧的话语。
“立刻上升降梯,希望它能够承受我们这些人的重量!”
“啧……”
我抱起脱力的妹妹,余光瞟了眼满脸通红,被梅扶起来的南履霜,有些嫉妒地咂了咂嘴,紧接着向夏洛蒂喊道:
“就算它不能,也必须得能,我也会让它能!”
“知道了,那么没有时间了,赶快一起上去!”
在赫尔紧随着我们的步伐踏上升降机的那一瞬,它很明显地往下一沉,而我的心也随之一沉。
但还好,仅仅只是向下一沉而已,并没有其他的问题。
被拧紧的钢绳嘎吱作响,但丝毫没有断裂的迹象。
以防外一,我迅速但尽可能轻柔地放下了我抱在胸前,稍微恢复了一点点力气的她,让她靠在升降梯的护栏上暂时休息。
轻柔和缓且更加令人安心的蓝光萦绕在了钢缆的周围,并迅速地爬升,湮没到了我们所看不见的数百米高的黑暗中。
“理论上来说该构造至少能拉起超过一吨的重量。”
我仔细感受着手中的魔力给予我的反馈,微微侧过身子向着她们说道。
“但是以防万一,我将它的强度提高到了原来的五倍,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德古拉、弗兰肯斯坦,或者上面存在的不死者,会直接从上面切断钢缆,让我们掉下去吗?”
“毕竟我没有信心能把这个钢筋强化到承受所有攻击都不会断裂的地步,而德古拉和不死者的力量大家也有目共睹。”
“更何况弗兰肯斯坦的力量目前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在我严肃且沉重地说出这样的话语之后,每个人的眼眸都低垂了下来,不断地思考着应对与预防的措施。
最终,首先发声的依旧是夏洛蒂,而她也提出了一个目前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案。
“唉……”
夏洛蒂重重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长叹一声说道:
“到时候,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那就只能请沙之书将我们回溯到我们还未登上升降梯的那一刻了,至于之后怎么再次登上来的问题——”
“到时候再说吧。”
我重重吐出一口的浊气,化作破罐子破摔的话语,回答着夏洛蒂的无奈。而与此同时,我肺中空气的更新也让我的眼前略微清明了一些。
“那么,沙之书,你可以将全部人回溯到那一刻吗?”
我微微偏了偏头,满怀期待,带着一丝愧疚、不甘和不安向着我的第一位幻书问道。
“……”
她极其罕见地沉默了十几秒,但这十多秒,对于我们来说就如同几分钟一样漫长。
她那天蓝色的眼瞳不停地转动着的同时,右手上的巨书无风自动,而左手手上的沙粒,也不断变化着组成物体的形状。
而她紧缩着的眉头和紧咬着的贝齿,都完全可以说明这种事情是多么的困难。
“如果实在是不行的话可以把我去掉,大不了变成幻书遗骸被回收到书馆内——”
尽管嘴上那么说,但夏洛蒂的眼中,在决绝与冷血的伪装下,是不舍和犹豫。
“可以不用管我,毕竟在我被馆主强化后,我对我身体的强度有些信心——”
同样靠着护栏坐下休息的梅,几乎是和夏洛蒂一同说道,尽管梅在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之后的疲惫,使得她的话语听起来比夏洛蒂要虚弱很多,但实际上她话语中的自信和坚决要比夏洛蒂要多得多。
“可、以。”
在梅和夏洛蒂几乎是完全同步地说着极其相似的话语时,沙之书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抢先我一步,打断了她们自弃般的话语。
她左手上的沙盘在映出了我们所有人的身影之后,被她猛地捏碎,重新化为细细的沙流,缠绕在了她的手上。
她那天蓝色的眼瞳不复以往的明亮,而是宛若被薄薄的乌云所遮盖一样变得些许灰暗。
“……谢谢你,沙之书,我都不知道,这是多少次,你拼尽全力地拯救了我们……”
伴随着这无力的感激,我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泪水想要冲破我眼眸的封锁了。
“谢谢,沙之书,谢谢,我完全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来报答你,对不起……”
在这一瞬间,我几乎是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和感情,想要冲上去,紧紧地抱住她——
这是我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能够最直接地传达我对她那无与伦比的感谢的方式。
然后,在抱住她的同时,彻底打开自己泪腺的阀门,狠狠地哭一会儿。
真的,真的是太累了,累得临近于崩溃。
如果有人问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现在我只想,能得到一个优质且悠长的假期,让我得以进行彻底的放松和休憩。
事实上,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死撑到现在,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我也知道这么做或许对接下来的战斗会有些好处,但是,我那该死的骄傲和优柔寡断阻止了我去这么做。
“没事的,馆主,您能一直陪在我们的身边,并如此积极地参与拯救世界的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她双手交叉轻轻放在胸前,微微低头弯腰,向我表以她的感谢与温婉。
“沙之书……谢谢。”
我伸出去的手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轻轻拍在了她的肩上,想必在南履霜看来,这一幕是无比的熟悉吧。
“唉……”
随着一声绵长的哀叹,我努力抬起了我那疲惫不已,散发出阵阵酸痛的左手,就像对赫尔,或者是小萱那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细密柔滑的冰冷发丝从我的指尖不断流过,如同随时间流逝而不断奔腾而过的流水一般难以抓住。
愧疚,庆幸,以及无力。
伴随着感谢的话语,我把被这些话语抽干了力气的身体轻轻地靠在了扶手上。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身体随着奇怪的萎缩与舒张感逐渐地放松下来,慢慢失去支撑自己的力量。
肾上腺素由于这短暂的空隙,伴随着旺盛的代谢,逐渐在身体中燃烧殆尽,肌肉的酸涨感也随着激素水平的回落而缓缓涌了上来。
由于长时间快节奏的奔袭而疲惫不堪的双腿再也难以支撑沉重的身体,要不是我那正合时宜的骄傲作为最后的支撑,我早就直接趴倒在了地上。
我放开了按着沙之书肩膀的手,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后数步,倚着升降梯的栏杆,勉强支撑住自己那将要垮塌的身体,并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让自己的身体任其自然地慢慢地滑落,令自己完全可以说是跌坐在了小萱的身旁。
随着些微的震动,她慢慢抬起了那低垂着的头,睁开了黯淡的眼睛,精疲力竭地看着同样疲惫不已的我。
她的手和脚上一同发力,些微地撑起了一些她的身体,向着我艰难地移动了数十厘米,随后便像是体力不支一般停住了,再也无法向我再靠近一些。
在休息了短短的一瞬之后,她再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微侧过身子,轻轻握住了我无力地趴在地上的手。
我看着她那布满红晕的脸上那疲惫的眼瞳,那紫色的宝石中倒映出了同样疲惫的我的身影。
在她的身后和头上,一黑一白的魔翼与弯曲而粗壮的纯白色犄角所构成的虚影若隐若现,预示着她此刻的虚弱,以及对于力量的渴求。
随着我们与对方的十指交叉,肌肤上的相触相融,让我们得以利用自己的体质与能力,缓慢恢复着力量。
在数十秒的瘫坐之后,我们都回复了一些力量——至少,我们可以动了,可以让我们之间的接触更加的亲密了,以便于,回复更多的力量。
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颊,而我也顺着她的意思,让自己的嘴唇靠近着她的唇瓣。
而最终几乎是必定的,我们的双唇轻轻地碰触到了一起。
我阖上了眼皮,几滴苦涩的水晶从我的眼角滑落,润湿了我的嘴角。
为什么,即便知晓乃至于取得了如此多的力量之后,自己仍然如此弱小?
为什么,在付出了如此之大的牺牲之后,我依然无法保证能够取得胜利?
为什么,在见证、感受,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多之后,我对未来的希望会愈发地渺茫?
我真的尽到了自己的全力吗?我真的还能够继续支撑下去吗?
轻盈的,熟悉无比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到了身旁。
我睁开眼睛,一个黑红相间的靓丽魅影蹲了下来,握住了我那只空出来,继续趴在地上的左手的四指。
随之而来的便是重达千钧的,钢铁与钢铁之间沉重的碰撞声。
赫尔轻轻地用她那冰冷的小手,握住了我的大拇指。
……真是的,又开始在这里自怨自艾了,这样怎么能对得起我所爱着的这些人呢?
冰凉与温暖,光滑和粗糙,机械与人类。
随着两种截然相反的触感交融在我的手上,我在精神重新一振的同时,身体不受控制地,贪婪无比地不断从她们的身上汲取着大量的能量,而后回馈到我们两个的身上。
我和她同时睁开了眼,迅速地将嘴唇分离。
视野重新由模糊变得清明,而一个纯白色的身影,也在这个过程中,跪坐在了我们的面前。
金色的沙流随着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慢慢地缠绕上了我们的身体,让我们的力量逐渐恢复——应该说,回到万全的状态。
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各抓住了她的一只手,以母庸置疑的语调,坚定地命令道——
“沙之书,我以馆主的身份命令你,现在停下,保存自己的实力,因为我们已经恢复到了可以战斗的地步。”
沙之书的身体和沙流都猛然一滞,而那金色的溪流也慢慢溯回到了她的手上和身体中。
我们紧紧地抓着她微微颤抖着的手,运用着馆主的权能,将自己刚刚得以大量回复的能量,重新注入了沙之书的体内。
“抱歉,还是让你们担心了。”
我和她一起,撑着栏杆站了起来,稍微晃了晃,便稳住了身子。
“还有,谢谢你们,给予我们的力量。”
我们张开双臂,抱住了随我们一起站起来的她们,和因为同样的过度劳累而姗姗来迟的梅。
“即便说了不知道多少次,我们还是要说——能遇见你们,实在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