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舞会早已开场,而我们却只能姗姗来迟。
好在,没人向我们提出不满,当然或许也没有人敢于向我们提出不满。
礼貌地回绝了他人的疑问,并暗示他们去查看档案之后,如同那让我们不愿醒来的迷梦一般,悠扬的舞曲缓缓为我们而响起,我和她手牵着手,开始了熟悉的舞步。
“嗯,大提琴声部中,有人拉了个错音。”
就像是为了缓解与遗忘那令她有些尴尬的记忆,她随口说道,不过脸上并无半分的责怪。
“……耳朵真灵啊履霜姐,我完全没有听出来,看起来还是因为最近生疏了练琴的原因吗?”
“不,这只不过是我的天赋而已。”
她轻轻摇着头说道,但眼中依然闪耀着一丝因为我的夸奖而产生的开心。
“天赋?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从小就能……”
“嘛,的确如此。”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拉着我后退一步。
“不光是音符,我在旋律之上也相当有天赋,经常在听歌的时候——只要我愿意,便能大差不差地哼出下一段的旋律。”
“但是很奇怪,我对音乐相关的事情几乎完全没有兴趣,不论是演奏还是唱歌,除了不得不学的古琴,我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的乐器。”
“那可真是有趣……回头我想听听你的古琴,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不过我得回头复习一下。”
“哈……那可太好了,很久很久,没有在现场听到古琴的乐音了。”我轻笑了一下,接着又转回了正题。“那么,除了音乐之外,你,或者说你们的家族,还在哪些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吗?”
“……绘画。”
“啊,果不其然……”
我将自己的目光暂时从她身上抽离,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宴会的场地。
果不其然,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无数精美到甚至于可以说是“绮丽”的画作,而更加令我啧啧称奇的是,这些画作完全没有拘泥于单一的风格,不论是水墨、油彩,还是水彩,不论写实亦或抽象,这些画作都彰显着属于自己的特色。
从人像到风景,从历史到神话,不论古今中外的事件都被描绘在了这些画作之上,星辰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就如同被撒上了钻石粉一般;清澈的溪水宛若在身边流动一般,让我似乎听见了那水流潺潺之音;面目可憎的鱼人状海怪从水下冒出,挥舞着利爪爬上了华丽的宝船……
——等等?
就算先暂且不提这些略带指向性的画作内容,在“绘画”和“音乐”上有超越常人的天分,本身就足以令人起疑——我是不是明白的有些太晚了?
“怎么了?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看我突然脸色一变,她暂停了本就缓慢的舞步,就像在中场休息一样,与我暂时在相当于协奏曲第二乐章中,那与前一个乐章那轻扬的风格所迥异的沉稳乐段所暂停了下来。
“的确。”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稍微一用力,将她拉到了我的怀中,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
“在这方面的天分,的确非常容易吸引到那些神明的注视与影响呢。”
尽管我也清楚,这悄悄话的举动,对于真正有能力的人或是神来说,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是我依旧喜欢这么做。
“究竟是对这方面的重视引来了祂,或者祂们对你的注视,还是说,祂对于你们家的渗透与控制,导致了这个结果?”
“我觉得更像是前一种可能。”随着我手上力道轻微的放松,她立刻微红着脸轻撤舞步,但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将我顺势拉了过来,继续保持着亲近的距离。
“我们家的历代家主对于艺术的沉迷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天一阁创立前后,但不知为何,虽然我亦有这方面的天分,但我却并未热衷于其中。”
“是吗,那可就奇怪了,不是吗?”
我将目光从她越来越红润的面庞上再次抽离,看向了悬挂在墙上的宫殿画作,画中宫殿墙壁上那若有若无的裂痕看着略微有些熟悉,似乎在提醒着我什么。
我轻轻扬了一下嘴角,将自己的目光迅速从这张画上移走,继续盯着眼前她那在现在的认真思考下逐渐由原先琥珀色转变为暗红色的眼瞳。
“真是神奇而又美丽无比啊,这双会变色的瞳孔。”
“家族遗传罢了,也只有直系血亲才会拥有这样的特征。”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想我靠近了半步,让我能够更加仔细地欣赏那炯炯有神却又暗含风情万种的双目。
“这么说来,你们的家族能够延续上千年不断,不可不谓为一种奇迹。”
“你以为呢?”她略显轻佻地反问道,再度进入我的怀中。
而我也顺势挽住了她的腰间。
“要不你想想,为什么本来应该有的东南西北中五方守护,现在就只剩我们一家了?”
“灭族、内乱、背叛,断代?”
我皱了皱眉,几乎转瞬之间就说出了我的推测。
“差不多吧,说到底这种以血缘纽带为继承方式的传统,兼具了稳定和不稳定——”
“能够稳定地确定继承传统的人,但又不确定几代之后,他们还会有这个心与力延续下去,并且不会发生任何变质吗?”
“正是如此,不愧是你。”
她的眼中泛起了闪闪发亮的欣赏与赞许,让她的眼瞳愈发晶莹剔透,宛若我胸口的那块宝石一般。
“或许吧。”我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但毕竟,你们可是从几千年前就开始守护着这片土地,在当时,甚至在现代的某些时候,以血缘关系来进行此等责任与权柄的继承,都是最为保险和有用的方式呢。”
“确实如此。”她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以相对显贵的血缘关系为纽带至少可以极大程度地保证后代能够拥有包括良好的教育在内的,相对丰富和优质的资源,来确保他们能够接受、理解,并利用这些资源来完成自己的职责。”
“再加上天一阁和书馆的辅助、指引和防备,能在很大程度上防止害群之马的出现。”我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一瞬之间又转回严肃。
“……但是依旧无可避免,比如说过去,比如说现在。”
如针一般尖锐的目光不断时不时地从各处刺向我们,期待着我们所犯下的任何错误,寻找着我们可能落下的任何把柄。
但不论是她还是我,都拥有着能够用来应对这种盛大舞会的丰富经验——
自然,包括我们本来的目的,也就是吸引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