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缺少一些关键部件。”
有些刺眼的灯光下，一老一幼面面相觑，沉默良久。
“0325小区……终究只是个三级分拣站，基本上能获得的资源都是上面挑剩下的。虽然我们已经把全小区能用的一些东西都尽量搞到手了，不少部件也找了劣质的替代品，但，最关键的几种东西还是缺。”老爷机冷静地分析着。
“第一，是缺控制系统。”
“第二，缺一个AI辅助系统。”
“第三，缺一个高功率发动机。”
“第四……”
“别说啦！先搞定前三个！”三三有些烦躁地用力挠着头发。
“好，那就先说第一个，控制系统。传统方式，是人工操控的——你经常开的那台大螃蟹就是这类，优点是简单，易操作，只需要经过一定量的训练，谁都能上去开几下——虽然这样说对不起白白，但实际上C级驾驶证在我以前呆的那个地方，是6岁小孩也能考到的水平，难度不高。不过在漫长的演变和实战中，人们发现人工操作有着太多缺点。延时太长，而指令跟不上反应。”
毕竟，信号由大脑产生发出，然后到肢体、手指等器官，再通过操控手指去操控，这过程极大地浪费时间。
“而脑控仪不一样。”老爷机轻轻吐一口烟，敲了敲电子烟杆，“脑控仪实际上就是意念操控的媒介。大脑发出的意念信号，直接通过脑控仪传达到机体系统上，相当于跳过了‘操控你的手和脚去操作’这个步骤，直接而高效，你所需要的任何指令都能分毫不差传达给机体。别看两种操作方式之间只差了一两秒，但就这一点差异，在战场上足够对方死个十几次。”
“脑控式机甲问世后，原手控式机甲就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不过在民用方面，这些古董式操作系统反倒是还在发光发热，因为确实比较经济实惠。”
“这是脑控机的时代。而它们，就是脑控仪机甲时代的佼佼者。”老爷机的声音愈发沉重。
三三知道老爷机说的“它们”是谁。
老爷子说，对方还有XX天就会杀过来——就像记忆中某些老师会在黑板上写的数字“距离XX还有多少天”，压力瞬间就涌上来了。
三三问能不能直接投降。
老爷子说，对方是冲着你来的，你要是直接投降了，结局不会比某个被关起来研究了几百年的家伙好多少。
三三无语。
打又打不过，投降输一半也不行，那岂不是只能原地等死？
老爷子说，你可以跑。
开着飞船跑。
本星仅有的一台远航飞船，早已被本星的统治者给严密保护着，苍蝇都飞不进去。就别想了。
想要第二台，就只能自己造。
听起来似是天方夜谭，但老爷机把自己脑袋翻出来晾一晾时，还真就发现有本《教你从零基础开始搓飞船》的专业知识储存在记忆中。
——您老人家脑袋是哆啦A梦的次元口袋吗？行，就当是可行的，那材料呢？
老爷机说，看到屋外远处的垃圾山了没？那些虽然都是隔壁小区范围，但实际上还是无主之物，囤积了起码上百年的丰富“资源”。反正我们是造飞船又不是造机甲，不需要脑控仪那么高端的玩意，实在不行到时候把大螃蟹的操作系统也拆下来装上飞船就是。
哇，听起来好简单——才怪！什么叫“反正是造飞船又不是造机甲”？都一样逆天好吗！
还有……
“大锤如果知道你早就打大螃蟹的主意，说不定刚见面就一锤把你敲死。”三三吐槽，“居然还学会了算计，你这意识体不正经啊。”
老爷机一副无所谓语气：“毕竟意识体这种存在，活得越久越像人。你没听过那句古话吗？老而不死，是为贼。”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骂自己是贼的。”三三嘀咕着，“好吧，那AI辅助系统和发动机的问题怎么解决？”
老爷机运算好一会后，得出结论——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明天就掉下个发动机呢呵呵呵呵……还要AI辅助系统，这更简单了，直接绑个程序员过来就搞定！是不是很ESAY？
“简单你妹！！”
……
……
0326小区的中转站，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
复古风格的横梁与门扇，上面涂绘着惟妙惟肖的木质纹路，棕褐色的瓦片飞檐下悬着一对红灯笼，昏暗火光映照着灯罩上各种行书字体的“酒”字，颇有一种回到古时的年代感。
推开门扇，当街一个曲形尺的大柜台，里面静立着一名披着青色长袍的掌柜，双手笼袖，浑身上下都透着似人的气息，连唯一裸露在外的脖子也披上了仿生表皮——唯独左眼的眼眶里镶着一根圆柱类的镜头。
在看到一道矮小身影踏进酒肆后，这个左眼镜头便自动延长些许，透出的红光焦点在对方身上无声扫描。
“你看你ma呢？”对方冷不丁爆出一句脏话。
“人类？”掌柜并不在意对方素质过低，它只在乎对方是否有钱。
眼前这位裹着灰白皮革短袍、身躯娇小、外壳防护能力几乎为零的家伙，很明显是属于那种“这个月还了信用点下个月又在吃西北风”的可怜虫，以自身多年积累的数据库所演算出来的结论是——对方有89.2%的几率是穷逼。
可形式还是得做的，没有任何生意人会把客人拒之门外。
“欢迎光临。”掌柜用平静的语气问候。
客人——也就是伪装后的三三，点了点头，趴在仿木纹的金属柜台边缘，一双眼珠盯着酒侍身后的一柜子名“酒”。
美符，长城，昆仑，东昊……说是“酒”，其实并非是人类所认知的那种乙醇类液体，而是一种由润滑油与特殊提取液结合而成的玩意。
那是专属于仿生人意识体们的“酒”。
“老家伙天天喝这玩意，也不怕拉肚子？”三三嘀咕着，不过手上动作却没慢下，“啪”的把一张磁卡拍在金属柜台上，“温一碗酒，再打包份豆子。”
酒是作为326小区特产，顺手带回去给老爷机的；而豆子则是给自己充饥。
是的，三三已经呆在326小区这边“开工”了好几天。与325小区干净的环境不同，326小区的居民明显对工作不太积极，每一批的垃圾资源都没清干净就堆砌在那，今天剩一点，明天漏一些，后天不干活……
百年下来，垃圾层层叠起，又层层压缩，发酵……
“要不是有防护服隔绝外界，老娘死都不来！”
臭归臭，这个三三调侃的“野外资源点”里面还是有一些被遗忘的好东西——但是沼气也多。她可不敢在这边开大螃蟹和烧火做饭，不然结果就是被炸上天。
一切，都只能靠肉眼和扫描器去发掘垃圾堆里的“美”，然后人工操作，穿着一身防护服“屎里寻金”。
饿了，就随便找个干净地方磕点豆子充饥。
自己这身义躯虽然是人工合成货，但还是要吃饭的，该有的进食系统消化系统排泄系统啥的一个不漏，那叫一个原汁原味百分比还原人类。老爷机不止一次吐槽，说这廉价义躯尽安些副作用的功能，还念叨说有钱了一定给三三换一身更好的义躯，刀枪不入的那种。
但三三说不必了。
弱一点挺好，起码还有点做人的感觉。
……
拎着买好的酒和豆子，三三走在黄昏的街道上。
真不愧是盛传全员懒鬼的326小区，平时都没啥人了，今天更是格外冷清，大街上一条老鼠都没见着。这让三三想刷个野带点特产回去加加餐都没法子。
忽地，脚步顿住。
她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
……
小巷很暗。
一道高大的身影穿过阴暗，穿过巷里无数杂乱的垃圾堆，最终定格在夕阳的影子下。
冷漠的瞳孔内，倒映的是恐惧的面容。
“神说，你有罪。”
它举起利刃，
寒光斜过余晖，将阳光一分为二。
粘稠液体滑落在地上。
是血与机油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