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死…不想就死在这里…”
——谁在说话?
好熟悉的声音?戴宇东眼前逐渐消散点点光尘,她的面容渐渐模糊。不是她变模糊,而是眼眶止不住地痛。
戴宇东陡然醒来,好像做了个很久远的梦,一个很重要的人死了…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真是个奇怪的梦。
戴宇东扭头看着外头鹅毛大雪,有点诗意盎然的感觉,可戴宇东快要无聊死了,自从扭伤脚踝躺在医院就停滞了自己的活动,这次负伤休息不知道算不算工伤,自己的岗位肯定又被人顶替了…不过也怪自己不争气,随便一摔就伤成这样,还摔成了脑震荡,有点记忆混乱了。
他无聊地翻着床头柜——日记本?
“4月21日好无聊哦,想去小区楼下骑一下那个动感单车,但是好像坏掉了。”
“4月22日我带了螺丝刀和扳手下去,但是里面全是铁锈,又去买了一瓶芝麻油,还是没把链条上好”
——这娟秀的字迹看起来作者是个节约爱惜本子的人,密密麻麻全是日记——话说这虽然是流水账没啥可看的,但偷窥别人的秘密不无聊…
戴宇东贱兮兮地看着,倒是奇怪,为啥读着读着总有几个褐色印迹?用指甲挠了挠——血迹?…
5月1日今天看了熊猫,胖达挺可爱的,其实有点想去猫舍看猫猫,但时间不够。
5月2日今天吃了零食什锦丸子,还喝了那个很难喝的番茄味尖叫,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个口味?
5月3日今天好像情况不容乐观,已经扩散到骨头了,怪不得这几天走路都屁股疼。
——戴宇东似乎意识到不对,癌症病人骨转移?
5月10日我把钱寄给了他们,昨天是我生日,好像都不记得了呢,没事没事小楠,怎么能这么小家子气呢?
5月21日还是吃了几颗薄荷糖,化疗的时候嘴里太苦了。
5月22日头发想捐出去,不想这么丢掉。
戴宇东有种不详的预感,跳过好几页——6月21日试药好痛。但这样可以缓解一下账单了。6月23日好痛。6月24日妈说我不争气,我很难过。6月30日世界很美,可惜我已没有时间再停留-
最后一页。
戴宇东看着歪歪扭扭的字,想必是故事走到了尽头,而执笔的人也熄灭了。真是唏嘘,看字迹和内容像是个少年,死了怪可惜的。戴宇东撇撇嘴,看着最后几次日记都是关于家庭的责辱和社会的压力,不禁感慨世道不公,这么温柔善良的人,只是因为身患重病却被人所利用。其中的试药戴宇东了解,是肿瘤晚期病人和靶向药公司合作的项目,可以签合同,生前和死后都会有大笔收款,但对于病人来说,试药肯定是各种难以忍受的副作用。
说不定死因还不是肿瘤导致的?…想到这戴宇东打了个寒战,人心险恶总比病魔更骇人。
——已死之人,尤其是心结未愈的人,往往心中郁结比身体上的伤痛更为难受。而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定局无法扭转呢…
戴宇东从抽屉中掏出笔——在笔记本的结尾添上:‘愿终有一天你能找到挚爱。’写完看着藏在笔记本后页里面几缕秀发愣住了,原来是个女孩,这微黄的发质不像染发,倒像是营养不良引起的,像是古时候少女斩断给情郎的信物,绑在一起放在笔记本后页似乎也是一种寄托安慰,毕竟癌症化疗都会脱发。戴宇东在手中摸了摸润顺如玉,发丝淡淡幽香。
戴宇东一时间有点觉得自己变态了,赶紧夹到原位,人家姑娘的遗物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理什么癖好?可能是单身太久了。
“冒犯冒犯莫见怪,下辈子别来了,人间太苦了。”戴宇东双手合十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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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花花,好可爱。”“和叶也可爱肚肚嘟嘟。”
“……”戴宇东被手机声音吵醒了,头扭过一边捂着耳朵,边上还有人在自言自语的,没完没了是吧?一大早的还睡不睡?
“睡醒了?醒了就快点起。”
“唔!痛死!”戴宇东不耐烦地翻身,没想到两只脚同时开始疼。
“哈哈,你个呆瓜?你脚踝扭伤了还敢随便翻身?”旁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身旁突然多了个短发女孩,戴宇东懵了:“你…今天刚来的?”
“你说什么呢?是不是安眠药吃多了?你还没来之前我就在这了?”
戴宇东皱着眉疑惑:“啊?我这来三天了。”
“我当然知道你来三天了,还知道你这个呆瓜爱说梦话。”
“我……”
“想起来没?戴宇东?”麦黄的短发利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你……”戴宇东脑子一激灵,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笔记本?——无了。戴宇东嘭地一下直起身子,“你是小楠?”
“总算想起我来了是吧?你老记性真差。”小楠捂嘴笑到,“是不是睡蒙了?吃不吃颗糖?”戴宇东望着女孩递过来的薄荷糖愣住了,从枯燥的文字之中走出来的人,此刻具象化到了眼前,喜欢熊猫爱吃糖乐观善良的女孩,出现在这自己面前。
“你没事?还是说那本日记本来就是写着玩的?”
“什么嘛?你倒是今天神经兮兮的,说起来你果然就是看了我日记!”
“你……你把日记再给我看看。”戴宇东伸手就要,全然不顾女孩的双颊绯红
“不给。”
“我…我有要紧事。”
“不给。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看?”女孩索性把头扭过去不看他。
“咱两不是好兄弟吗?你把我当兄弟不?”戴宇东发出灵魂拷问。
少女猛地转头:“我喜欢你。”
“好,是兄弟就……”戴宇东被噎住了。
“怎么了?哎呦你脸红啦!”小楠捂嘴笑着。
“你是不是有病嘛?”戴宇东没被女孩直球过,尤其是小楠那软糯糯的可爱声音听着就有迷惑。
“是你先无礼的,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你!”戴宇东差点又被带进去,“快把日记给我看看?”
“伤心。不想理你,某些人昨天还鼓励我来着,说什么一定行。”小楠又扭过身子。
“哈?”戴宇东摸头不知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有个绝对无法忽视的问题——自己两只脚的脚踝都肿起来了?
“我待会十点钟就要去手术室了,你最多也就和我待这十几分钟了。”
“……手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呢?肿瘤根治术呗。”
“你…今天还好吧?”
“好着呢,还死不掉。”小楠没心没肺地说,“当然…也谢谢你昨天安慰我那么久”
“就是举手之劳…只要你好起来就好。”戴宇东一阵头痛,记忆碎片也在脑中拼凑,昨天好像是和她聊了很久,
“戴宇东。”她轻声呼唤。
“嗯?”
“你说手术是不是很疼?”
“你是全麻你怕啥…”
“可我怕。”小楠把头蒙进被子。
“要是怕那就不做了…”
“不做不就死啦!”她一下子又起身。
“那你也知道会死,伸头也是一刀……”戴宇东说着就闭嘴了,不吉利的话少说。
“嗯嗯挨完一刀我要是死了…你就继承我的遗产。”小楠故作哭状。
“…就你这穷酸,你有啥遗产?”戴宇东笑到。
“喏,被褥洗浴三件套。”
“好,直接把你洗脸巾当我擦脚用,拿你牙刷我去刷鞋。”
“哈哈…”
两人对视一笑。
“你我像是旧识,好奇怪的感觉。”小楠低垂着眼帘说,“说不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的错觉吧,咱两认识时间就这三四天。”戴宇东记忆里似乎慢慢融入变得清晰起来。
“嗯。”她侧身睡看着戴宇东,眼眸中微微泛光,似乎有泪珠:“其实大家都没眼光呢,戴宇东确实是个好男人。”
“啊?多谢你另眼相待,但我这人有自知之明昂。”戴宇东摆摆手。
“我说的是实话,我不喜欢骗人的。”
“是吗,刚刚查房医师问你吐没吐血,你不是又隐瞒病史了吗?”戴宇东明明看到她一个劲咳血。
“一点小问题看你夸张的。”小楠撇嘴道。
“小细节决定大问题。”戴宇东难得说出真理,“你老这么忽略小问题,问题叠着问题,真正遇到困难你就发现摇摇欲坠。”
“嗯…但我呢,就是药罐子,浑身上下都是漏洞,”小楠伸出满是针眼和留置针的手臂叹息,“现在能不死,已经是仅凭信念活着了。”
“…”戴宇东沉默了,他看过日记,当然知道试药和肿瘤的既往,戴宇东确定是不是自己那一句话支撑着她,不过好歹也是活着。
“多希望和你待久一会啊…可惜我时日不多了,要有机会,小楠我啊一定以身相许。”小楠趴在床上软糯糯地伸着懒腰说着。
这丫头没来由地突然说着,戴宇东也只是翻白眼——“说的和真的似的,能别这么夸我行吗?我会膨胀的。”
“欲要使其毁灭…必先使其膨胀。”两人齐声说完对视一笑。
“我……”戴宇东还没说,就有人从门口进来——“44号病人,你备皮、手术衣都换好了吗?”护士前来确认术前准备,也是提前准备去的路上。
“都好了。”小楠乖乖答道。
“那好,收好你的贵重物品,都不能带进手术室。”
“嗯,已经收好了。”
“那我们马上准备走吧。”
戴宇东竖起大拇指鼓励她。
“拜拜。”小楠只是wink一下,然后挥手,像别离又像是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