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半山腰——第三十次因果扭转。
“戴宇东，我说你为什么一直固执地要来这？你倒是说个所以然。”小楠额发被汗珠浸透。
“祈愿。”戴宇东着实想不出搪塞的借口了。
“哦…那你是信什么？”小楠抬手遮着艳阳看山崖下，来祈愿的人山人海。
戴宇东笑到：“衡山天大地大，信什么都行。”
“也倒是。”
说到这里，戴宇东也发问：“那你呢？你信佛还是信道？”
她驻足着思索良久——笑盈盈道：“我呢谁也不信…只信你。”
“就你嘴甜。”
“是真的！”
“好好好…”戴宇东淡笑到。
小楠蹦蹦跳跳走到一块石碑前：“呆瓜快给我拍几个照。”
“行。”戴宇东侧身看着山崖陡峭，山下道路曲折难以攀爬。
“呼…”小楠扶着石碑轻轻叹息。
“没事吧不舒服了？”
“不是不是…是在想那么艰苦地爬雪山过草地，两万五千里。每当我艰难苦闷的时候，我就读那些语录。读完就心境明亮，感觉前方也不是无路可走了。”
“怎么说呢？”戴宇东心中宽慰。
“我心里难受，不被人理解时，当数不清的外力贬低责怪我时，只有他说我们年轻人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有希望，未来寄托到我们手中。我也愿意相信自己是朝阳，是有希望的。”
“小楠…你本来就是朝阳。”戴宇东疲惫地笑，前三十次的轮回让自己确实认可了这个女孩。
“哈哈共勉。”她抿嘴笑到：“所以即便他离开我们这么久……也像是时刻站在我们身边一样。”
扶着栏杆看着山崖下，湛蓝天空下盘山公路曲曲折折，但上山道路始终洒满了阳光。———————————————————————————————————
6月29日22:06医院走廊
“……只是考虑因素，我和主任的意见还是偏向手术。”刘医生很委婉地说这话，一般情况下自己绝不会干预患者及其家属的选择，尤其是未成年患者的纠纷…
“你们也说了只是意见和考虑，没有人告诉我要是手术失败了会怎么样？我们也不想担风险。”
“是手术就有风险，就算是阑尾炎也有风险。”
“我们不能接受风险，就这样，到此为止。”
刘医生看到了苏楠赶来的样子，于是连忙说：“她来了，我们还是谈一下她自己的问题吧。”苏楠听得很清楚……很明显还是在讨论手术的问题。
“妈…”小楠怯生生地站到身边。
“你知道你弟弟癌症身体本来就不好吗？你为什么还不懂事啊？我为这个家操了多少心…你怎么还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小楠再不敢出声：“好，我知道……”
“苏楠妈妈，现在我们请的飞刀教授明天后天会在，大后天可就真的走了。”小刘医师年纪不大但话语极为克制。
“刘医生，我知道，我既然来了，就能做主！不需要你们操心。”这斩钉截铁的手段似乎并不是来商量手术和治疗手段的，而是来下命令做决定的。
“……”小楠低着头摆弄着鞋尖，刚刚跑太快鞋又开胶了，但不是鞋子的错，它已经陪自己走过七八个年头了。
“苏楠，你自己想法怎么样？”刘医生留在这里一直等她，以至于已经过了换班的时候还是等到了现在。
问题终于轮到了最重要也是最被忽视的人手里，小楠被问得不知所措，母亲怒目圆睁，在死死盯着自己，小楠手指微微颤抖，嘴中也干涩到张不开嘴，但忽然开口——“…我不想放弃了，我……我想做手术，然后化疗。”
耳边又传来压着怒气的声音：“小楠，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愿意尝试，但事实就是不能去赌，听妈的话，我们不冒险。”
“但我已经是不得不手术的阶段了，已经有转移了…”小楠细小的声音试探地说，既卑微又孱弱。
“妈说了，会让你安全出院的，你看之前不是有很多肿瘤的小朋友都回家去了吗？”
“…”小楠不吱声。
“这样！你要是想治疗，我们试药结束之后就来，别再闹别扭了。”她拽着小楠的手一步一步拖着就往回走。
会治吗？再拖下去癌细胞扩散转移，连手术室都不用进了，即便上了手术也下不了台——刘医生身为医者再清楚不过，也无奈地摇头走向办公室。长久的沉默死寂，静的小楠都能听到走廊里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
“妈，我…还是想先治疗。行吗？”小楠退后一步挣脱开手。
一个从不忤逆家人家庭的人竟说出这种话，任人摆布的玩偶什么时候也具有了自己思想？
“不是不给你治，你能不能听话？！”
她咬着嘴唇试探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人，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妈…我不想死。”
“妈有说让你死了？！你这个孩子怎么不知好歹？！都说了手术希望不大，做手术才是找死！”
“我…就算不做手术，也不想试药了…”
“这个药你已经吃了四个疗程了！都说了这个药治愈效果好，为什么不继续啊！”眼前的声音仿佛像是耳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换个疗程短的药！现在放弃不是什么都没了！那阳光试药计划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
“…”小楠摇头退缩。
“听妈的话，乖乖吃药…妈怎么会害你呢？”
小楠怎么会不知道？过往就有高额医保公司打电话向自己确认—只要自己因中晚期癌症死亡，直系亲属就可以得到赔偿。
“我是不是死了，大家都能得救？”小楠噙着泪问。
“啪！”一记响亮耳光火辣辣地印在小楠的脸蛋上，巨大的耳鸣也伴随着而来。
“自私的东西！”
恍然间，小楠不知道什么是对错，对于自己来说，家确实不是温暖的港湾，不是爱与包容的地方，是命运的枷锁，是索命的牢笼，是困住一生的名义——这或许从一开始不是自己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