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宇东独自一瘸一拐地坐到病床旁，旁边早就收拾好的床铺，只剩下女孩剩下的几件衣物和洗漱用品。他摸着脑袋隐隐作痛，不知道自己忘却了什么，但好像确实完成了自己所能办成的所有事情，故事也已经走到了终点。‘嗯……算是happy end了，那我到底有什么忘记了呢？’戴宇东坐着长舒一口气，是自己脚伤未愈错过的旅行，还是长生录里未能实现的遗憾呢？反正自己记忆如同浆糊混杂在一起，早就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铛铛铛…”
“请进。”戴宇东有气无力地说着。
“施主。”一位布衣朴素的僧人笑眯眯地拄着禅杖站在门口。
“大师走错了吧？这儿就我一个……”戴宇东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并未走错，见此处有贵客特来相见，小施主，可否进来说话？”僧人礼貌询问，戴宇东也不好拒绝。
“大师请进…有失远迎。”
“反倒是贫僧有失远迎才是。”
“您是？…”
“施主曾来过寺庙寻人，恰巧贫僧未在寺庙。”
“原来是南台寺的住持大师，有何高见？”戴宇东记起似乎有这么回事。
“您乐善好施却身陷囹吾，贫僧不得不来解开因果。”
“……”戴宇东拿着拐杖慢慢往后面挪，背包里的长生录正在床头柜的上，离自己还远的很。
“施主不必惊慌，贫僧只是来为解疑答惑。”
“大师，我明白。”戴宇东真慌了，上几次张峰道长可是一见面就封印了长生录，把戴宇东愁坏了，而恰好与这位大师似乎是初见。
不料大师却是步步后退，从袖中取出一只笔和朱砂袋在一旁：“这支朱砂笔留给施主，希望能帮到你。”
“呃……大师不进来坐坐喝口茶？”戴宇东有点吃惊。
“若有机缘，还请施主再来衡山，施主定根如参天大树”大师眼中满是赞许。
“大师…别，别立flag，多谢你的好意。”戴宇东连忙打断……
“施主心有玲珑，想必不太需要贫僧多舌了……既然东西送到了，这就不打搅清修。”大师只是作揖。
“大师……费心了。”
“真正费心的是施主您多多保重…”
“我…”
大师说完就开门走了，戴宇东这才看清楚门外齐齐站着两排身高一米八的僧人，说真的人家要是来抢长生录自己也拦不住，就算把自己扛回南台寺去都没问题，幸好不是。戴宇东看着几个僧人齐齐走远消失走廊——自己便一把横躺在病床上倒视这个世界，拿起那只留下的朱砂笔，上面纹理似乎是一只凤凰，雕刻精细美伦。那位大师既不说来意也不说破笔的用途…当然戴宇东明白这支笔只可能与长生录有关，只是戴宇东努力不去想这件事——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冬天，外面大雪如鹅毛…’
‘那是什么事情摔伤了？记不清了…好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扭到了脚踝，却像是浑身都摔伤了一样，膝关节也疼，屁股也疼。’
‘每次我受伤程度都逐渐加深，奇怪的就是这次因果…’
戴宇东猛地惊觉，立马扶着栏杆坐了起来——长生录的开始，是自己一边脚踝扭伤，而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远，自己受的伤也越来越重，按照张道长的说法就是因果扭转的利害……而自己作为唯一的执笔，直接或者最间接就是体现在自己身上。很明显……——“改命的因果，或许能牺牲你我其中一人能成就，但我一般不会做。”张道长在山路上跟自己诉说的时候，颇为惋惜地看着自己。真相像一道炸雷从云端劈开——‘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楠能冲破困其一生的桎梏？’
戴宇东此刻全身脱力，听着夏日外蝉叫声此起彼伏也分外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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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煌華学院上空一架白翼直升机盘旋而下，迫降到学院操场中央的草地上，旁边正在跑步晚上训练的学生都吓一跳，学院团的保安赶紧跑来询问是什么情况。下机的时候就有两个随机人员跟着下机检机。
“时间不多了，姐，你的病历档案我只能从本市的医院调出，跨市区好像就看不到了，你还有其他地方医院就诊的记录吗？”乐打开平板电脑询问道。
“没有了…我没出过市。”苏楠魂不守舍地回答。
“那好，只要你安全达到業煌華我们立马安排治疗。对了姐，你的透析记录怎么回事呢？全是你自费在用？”
“因为我试药计划没有囊括报销…而我门诊需要吃药，只能报销一头，所以透析就自费了。”
“原来如此…我说为什么你明明不需要自费就可以的…所以你是试药过程中引起的慢性肾脏病？”乐戴着蓝牙耳机边听边问。
“对…乐经理，你懂的真多？”苏楠吃惊，大概率会认为化疗和癌症引起的副作用，但乐似乎一下就猜到了？
“呃，姐谬赞了，这是我们外行人一般基于现实推断的，要真的医师来诊断或许就掉入陷阱了。前面就是業煌華医学院附属医院了，我们赶紧上去吧。”乐松懒地说，走到这里也算是完成90%了，总算完成了他嘱托。
“不同病种会安排到同一个病房吗？”苏楠冷不丁地问。
“当然不会，医院我了解不多，但既然是看病，一般都会归门别类？”乐说完就后悔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戴宇东和乐的谎言依旧还是没能瞒过去。
苏楠低头：“嗯，我知道了…”
“对不住了姐…”
苏楠冷静下来就明白：“我是肺癌…而他是骨折，就算是我有癌症的骨转移，也不可能是安排到同一个科室，他是癌症骨转移引起的继发性骨折吧？”
“……”
真相或许早就摆在眼前，只是自己只在乎自己，不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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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浑身都痛呢？我就说不是矫情吧？’戴宇东自嘲到，他揉了揉腰间，他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身体如此轻松自如，甚至脚上的骨折似乎也不痛了。有时候知晓所有事态的时候，才是真的豁达了。戴宇东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这么简单逃过因果，但是没想到早就应验到自己身上了，而且这么厉害。时间跨越之远，估摸着第一次可能真就是简单地脚踝扭伤，而时间跨越过后的现在就是癌症骨转移了。
戴宇东不打算挣扎了，要是去治疗肯定又会影响因果津，一旦影响因果，或许苏楠一样又会遭罪了，自己已经用够多长生录了，不能再去迫害其他人了。
上一次害了张道长折损修为，害了乐，害了其他人。甚至有几次自己丢掉性命也未能保全小楠，而这次似乎就是最好结局了。他太累了，累得不去想朱砂笔，累得宁可趴在床上也不去治疗，累到不想再去改变任何现状了。窗外的车水马龙噪音依旧，走廊上滴滴答答都是心电监护仪和呼吸机的铃声…
戴宇东微微眯着眼，困意也随之袭来。
好安静，世界突然变得这么宁静安谧？
才不是…是自己太过于浮躁焦虑了，世界本来就这么宁静安谧，世界上其他的动物植物本来就如此自由洒脱，只有人，喜欢被困在自己的桎梏中。
戴宇东此刻也理解小楠在日记留下的绝笔是什么——世界很美，可惜我已没有时间再停留。
戴宇东很害怕独处，即便是独处他也喜欢一个人把手机放到耳边大声地放视频或者音乐，因为一停下来，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就会质问自己——自己是谁？自己到底要追求什么？自己穷极一生，到底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呢？每次发问都是拷问、是质疑，是浑浑噩噩的罪恶，但人生来就是活在世上，哪里生下来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仿佛人只要活着，就会走曲折的道路，就会时不时焦虑和自责，就会穷其一生都得不到自由。
不过现在不一样，自己内心从未有如此平和安宁，因为至少自己救了一个困在书中女孩——这件事，有意义。
戴宇东不禁轻叹笑了——‘好了，就在这里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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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瓜，要是你死在这里，我会遗憾一辈子的。”软糯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戴宇东一个激灵就坐起来，看到少女侧睡在自己邻床上笑盈盈地，而外面晴空依旧，不知道何时天亮了？
“你不是走了？！”
“你猜猜。”苏楠穿着病号服坐起来，戴宇东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周围事物也发生了变化，自己本应该断掉的左腿，不知为何变成了脚踝？自己脑海里又出现了零碎的记忆——果然这丫头趁自己用长生录扭转因果。
“你是不是傻子，你想死吗苏楠！”戴宇东直呼其名。
“我当然不想死，也不想你死…”
“…张道长说过了你我之间，并非是一舍一得。长生录呢？！”戴宇东着急地解释。
“我们间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希望是我。”
“…”戴宇东身体变得轻盈，衣角他双手随着变轻，他无法言语。
她轻轻地说——
“你看我这个人啊，命如残烛，早该死了，只不过遇到你，怜惜我的命，扭转因果救回了我，可说到底，我本应该就是在这天走的，已经没有遗憾地走就是最好结局了。”
“你带我去佛家道家，还去过祝融峰顶求火神祝融，都是你的一步步去求人，漫天神佛皆不愿救我，但唯独你愿意。”
“老偷看我日记，也该让你不如愿一次了？”小楠含泪笑到，不知是临别之际的无奈，还是他能得救的庆幸。
——临别之际，小楠很想抱抱他，但又觉得僭越，于是缩回了手。
“多谢你…曾在我死后依旧留下一份温暖，我本就应该是书中的幽灵，现在…我该回去了。”
“…”戴宇东想开口却发不出声，想要伸手挽留，却无法再挪动一步。
“最后…你写的祝福，我原以为这辈子都触及不到…但现在已经实现了。”
“如果这是终点…我心甘情愿。”
戴宇东眼前逐渐消散点点光尘，她的面容渐渐模糊。不是她变模糊，而是眼眶止不住地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