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毁灭就在哪里重生,大地上的生灵就像无穷无穷尽的蟑螂,总能生存下来。
待到太阳重新升起,面对化为灰烬的城镇,所有人都感到悲伤。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照顾活人,埋葬死人,清理废墟,重建家园;我们该动起来了!”
——
谷穗峰山腰上有一座栈道凉亭,可以俯视山脚。
本和绸昉在互相交流信息;少女得知了这段时间所有城市都不太平,暗流涌动。
“很抱歉,关于珀布伦发生了什么事,有多少人幸存,我们也不知道;”
本双手撑着围栏木桩,遥望忙碌的人群;
“和您一样,当时我们还在外派,途中听说了珀布伦的覆灭;一开始我们想着靠干体力活勉强维持生计,但后来发现这行不通,便利用我们的特长,干了雇佣兵。”
“可为什么要给送葬党做事?”绸昉在他身旁仔细聆听,小妖精粘腻腻地贴在她肩上,说什么也不愿意分开。
“不就之前接了消灭送葬党的委托,你也看到了,正面袭击肯定不是办法,便想着从内部瓦解,便发生了今天这档事。”
“接下来呢?你们要做什么?”
“大概是继续当佣兵吧,在城里没人愿意雇我们做事。您呢?”
“那我要去「光明点」。”
“等等,您说要去「光明点」,那不应该走百花之谷。”
“嗯?什么意思?”这一瞬间,绸昉攥紧了拳头,如果走错路那都是辛德拉尔害的。
本继续说道:“底比拉格山脉有前哨站,可以去那儿搭直升机。”
原来是捷径啊,绸昉放下了揍辛德拉尔一拳的念头。
她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去哨站,岂不是要和风花和辛德拉尔分别了?
在一起时时间虽然不长,但绸昉还是很喜欢他俩的。
少女揉揉脖颈后的黑发,旅途很有趣,就是风餐露宿和危机重重;反观城市就不需要担忧下一顿吃什么。
而且,她很想知道外派时的同事状况如何。那场洪水将他们分开,现在的绸昉连他们是生是死都难已知晓。
一番艰难抉择后,绸昉向本说道:“明天我想去做直升机去「光明点」;在那之前好好休息一番,跟伙伴好好道个别。”
“好,老大。”
“话说你们为什么要叫我老大?”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是夜,繁星似泪光闪烁,为即将离别的人儿送行。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点点;
少年左手捧着少女的手,在往她手心里塞下一枚胸针。
“这是我的家族纹章,你看:蓝盾上有一枝百合花与谷穗,意味着丰收与和平;我将它赠予您,希望你能记得我…”
“气氛好沉重啊……;”
绸昉端详了一下胸针并把它藏在自己衬衫胸口口袋里;“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风花.亚哲从下午开始就在捣鼓一口铁锅煮着什么,现在似乎完成了,她用两支玻璃管装好蓝绿液体,堵上木塞。
“来,这是姐姐给你的饯别礼,两瓶上乘的恢复药剂,啊对,有副作用哦,可能会导致有点神志不清,但恢复效果绝对好!”
“谢谢。”
绸昉谢过风花,将药剂收好,转而从包里掏出没动过的应急食物分别给了辛德拉尔和风花;
“我没什么能能给你们的,只好送你们这个了,别把它当宝贝,该吃的时候就吃掉吧。”
吃完简单的晚饭后便早早睡下,安静的夜,她做了一个梦,一次熟悉的梦。
——
清晨,霞光满天。
绸昉摸摸棕马奇奇的脸,后者察觉少女将要离去,不舍地咬着她的衣角。
“那么……日后再见?”
少女转身,准备加入一帮年轻人的队伍中;他们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只有亲身与他们交谈过才知道: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绸昉小姐!”
“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家在西尔纹,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去找我……”
“辛德拉尔,你要说的不是这个吧?”
“被您看穿了;”他顿了顿,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便吞了口口水,又言道:
“湖边那件事,还没得到您原谅呢。”
他为自己感到羞愧,连自己的心声都无法表达,怎能成为真正的骑士?
“那件事无所谓啦。”
“那就好……一路顺风。”
他招招手,后又低下了头;旁边的女巫好奇地看看他又看看少女,什么也没说。
“嗯哼,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位成熟的骑士;再见咯。”
黑发少女最后扫视一眼辛德拉尔、风花,路尼亚和其他人后,转身离开;
飞在身旁的小妖精礼貌地朝辛德拉尔鞠躬。
少女的身影逐渐隐没在蔚蓝的天际线边。
她想起昨晚的梦,揉了揉眼睛,泪水如决堤洪水般涌出;
渐渐再次陷入崩坏的世界中,再见一词就像虚无缥缈的幻影。
——
「你会看到折断的旗帜贯穿英勇之人的身躯;」
「高垒的木堆燃起熊熊烈火将罪孽深重之人焚烧殆净;」
「滑稽造物的坠落为你开辟新的路途你无法拒;」
「遇到传说中理性之声的践行者后,你将获得无意义抗争的力量。」
黑影的呢喃是如影相随的诅咒,无法逃离的命运。
‘白日梦’症的少女不会再无故晕倒,不会再梦见难以理解之物;恍惚中也能保持灵魂的清醒;
她会清楚地看清梦境,理解一切,然后看着所视之物一步步发生在现实中;
最后,如同医生所说的那样:
「迟早有一天,这个黑发少女,她的孩子,会陷入无尽的癫狂之中;或是永远溺死于虚幻缥缈的梦境里。」
少女早已自己戴上枷锁。
——
哨站离百花之谷不远,半天左右的脚程就抵达了。
能够乘坐直升机快速前往「光明点」,并不能让少女感到高兴;
不是因为螺旋桨叶的嘈杂,不是因为坐垫不够舒适;不是因为武装部的同伴不打算与她一起;
从了解到做出实际行动,少女从头到尾对坐直升机这件事都有种奇怪的朦胧感。
主要是因为昨晚的梦。
绸昉趴在窗口往外看,森林、荒野、群山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幅彩色地图。
飞行员和成员在谈话,看他们的表情好像出了点小故障。
“仪表盘的校准和显示屏上的数据有问题,明明雷云正在靠近,数据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们必须降落检查一下传感器顺便躲一下雨。”
“那好吧,就在这边降落吧。”
“好。”
飞行员拉着操纵杆调节油门准备下降高度;
一阵强风袭来吹得机体颠簸不止;
“我有点……控制不住!你来试试……喂,听见我说话没?”
哪怕在风雨中操纵杆都没有这么僵硬过,飞行员难以摆正直升机的飞行姿态。
副驾驶直视前方,一动不动;“你看……幽灵……”
飞行员眯起眼,顺着副驾驶目光看去;
漆黑的盔甲占满水滴映照泪光,骷髅与诡异灵光在雷声起伏中忽明忽暗,锈剑与腐败枝叶,骷髅战马与沉没战船——
无眼的漆黑眼眶注视着直升机。
飞行员松开了操纵杆。
直升机立马失去控制,被强风吹歪回旋下降。
乘客试图唤醒飞行员却发现他俩脸色苍白,皮肤如枯木。
雷鸣、马蹄奔走的声响,战场的厮杀喊叫声,激荡的水流声四起;
绸昉顶着离心力将慌张的小妖精塞进背包里并紧紧抱住,把腿缩起,闭上了眼。
保持镇定,保护好自己,活下去——
“我们要坠毁了!”
乘客的惊恐的呼喊变得小又无力。
预想中沉沉的冲击并未到来,反倒像是滑入装满水的鱼缸,扑进棉花堆里,然后舒服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