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的男人与一群相同之人,站在高地上;
遥望「光明点」繁华的市区。
生的希望,他们等来了。
可泪水已经不会再流了。
——
两年前的雨天。
在「珀布伦」。
海啸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峰,在海上狂飙而来,势不可挡;
浪涛在它的冲击下,犹如无数只狂暴的猛兽,张牙舞爪,翻滚着,咆哮着,向海岸线猛烈扑来。
白天犹如黑夜;在浪潮中闪烁的巨大光圈-「星变」,不断吐出魔物与「恶魔子嗣」,与浪潮一齐席卷了城市。
高耸的城墙一瞬间被冲毁了,连同防御设施一齐变成废渣;
人们不得不依靠弱小的枪械与刀具进行无谓的抵抗。
四十多年前,珀布伦也是这副光景:昔日的城市被抹去,血与泪混杂在泥水中渗入大地,人们像虫子一样任人宰割;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毫无希望。
城市的武装部部分人奋战至最后一刻为幸存的居民争取时间逃离灾区。
海啸将海岸线变成了一片汪洋。
想要活命,不被水里的怪物吞了,不被淹死,就必须乘船。
为数不多的船载着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九死一生,成功登上陆地,紧接着,他们要在魔物泛滥的近海岸艰难求生。
饿了吃树皮,野草,魔物的肉,甚至人肉,渴了只能以露水充饥。
穿行在危机四伏的戈壁、荒漠中,休息都得留一百个心眼,稍不留神就可能送命。
没有城市愿意派遣搜救队,因为这里已然成为「生命禁区」。
毫无生存的希望,只有危险每日相伴,这,就是-世界末日;「大灾变」。
尽管如此,尽管每日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尽管几乎每日都有人在痛苦中死去,尽管很多人选择了自我了结;
还是有一部分人坚持了下来。
两年。
他们从地狱中走来;
站在享尽繁华的城市大门下。
未受科技恩泽,前文明愚昧的遗民,那群中世纪的蠢货都没有他们这么狼狈。
他们面黄肌瘦,仅用破布与树叶、芦苇编成的衣服遮体;只能依稀看出他们曾经穿着便服;
他们浑身是伤,缠着布条绷带,蓬头垢面,沾满污渍;
他们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同伴,望着高耸的城门;
他们双眼闪着激动的光,夹杂着悲伤、悔恨;更深处还有贪婪,憎恨,愤怒。
“你们是什么人?”
守卫用扩音器喊道。
同时哨兵准备好武器,对准这些可怜又可怖的人;他们足有三十多人,如果做出一些不友善的举动,场面会很难看。
领头的男人向前一步,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有力:
“我们……”
“从「珀布伦」来。”
——
这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光明点」的居民间很快流传起了“已死之城的幽灵”一词用来形容这些来自「珀布伦」的难民;
灾害评定部门做出了分析:
加上历来的经验与事实,以及「珀布伦」区域荒凉的自然环境,幸存者活着走出「禁区」级危险地区的几率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
而现在,确确实实有三十五人正在接受「光明点」的治疗服务;依靠超高的科技水平,他们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
他们提供的有关于海啸与魔物潮的重要信息让委员会不得不将联赛往后推了一周以抽出时间开会研讨。
大灾变后年间,这次海啸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危害性最大,最异常的一次灾害,可能联系到全大陆怪物传送门「星变」的具体情况;
万一「恶魔子嗣」这种极其危险的怪物从「星变」中大量出现,将会影响到人类的命运走向。
这天,做完笔录,难民领头的男人拦下了调查员,向他说: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调查员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因为那双眼充满的坚毅与不屈让他感到无地自容;男人是难民里唯一一个只受轻伤的人。
“索托斯.卡德尔先生,你尽管说。”
“我们想以「珀布伦」的名义参加联赛。”
“可「珀布伦」已经不……”
‘不存在了’这几个字,调查员又咽回了肚子里,他改口说:
“我会替你告知上头的。”
“谢谢。”
调查员走了,索托斯也转身走了。
_
下午,索托斯打算去街上走走,重新适应在城市中生活,磨润他过于敏感的神经;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
面对科技感满满的街道和拥挤的人群,他还是会感到紧张、不适。
悬浮的小型机械人总是能把他吓一跳;突然讲话的广告牌发出了声音邀请他咨询问题;
路人站在原地操作旁人看不见的vr,一手打在了索托斯坚硬的手臂上。
心累。
索托斯根据地图以及导航金属球来到了城市中心的花鸟公园,有湖有森林,少人,不错。
绕着湖边走了一圈,索托斯在湖畔一张长椅上看见了有些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位少女。
恰巧一阵湖风吹来,少女的黑发缕迎风飘起,如岸边的柳条摇曳;她抬起纤细的手,整理散乱的发丝。
索托斯不太确定她是否为记忆中的人,因为她的身姿与印象中颇有出入;
而且自己的样貌看起来像个穿着好衣服的乞丐,看上去很没精神。
便压制住内心的喜悦与紧张,慢步走过去。
“你好?”
他试探性地问道。
少女转过头;先是惊讶,再是疑惑,她回道:“你好?”
明明对方的脸清晰可见,有几颗痣都能数清;
索托斯却觉得有一层朦胧的薄雾阻隔在两人之间。
少女虽为黑发,姿态也符合索托斯记忆中少女样子,但她却不是索托斯渴望见到的人。
“抱歉,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看你的样子,你是几天前逃难到这儿的「珀布伦」人么?”
“是。”
对方打开了话匣子,索托斯便选择也在长椅上坐下。
“一定很难吧?辛苦了。”
“谢谢…”
少女问了索托斯几个有关于后者如何艰难求生的问题,后又闲聊起了别的。
比如天气不错,湖边常有鸟群休息,恰好有鸟儿落在他们脚边。
少女说自己是「光明点」学院的学生,说了些有趣的事情,烦人的老师和奇葩的舍友。
少女一直抢占着聊天的主动权,索托斯也无意争取,默默倾听,时不时提问几句。
“啊,时间不早了。”
少女看了眼手表;“抱歉拦着你讲了那么多。”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干。”
两人站起身。
“对了,你的名字是?”
少女问道,低头整理着裙摆与衣领。
“索托斯.卡德尔;你呢?”
“你叫我狄瑞莉就好啦;我目前犯了点错,在休学,明天你有空的话能再过来聊天吗?”
“当然。不过我想给你讲我的事。”
“好诶。”
少女离开了;索托斯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中油然而生无限的怀念,眼角湿润。
狄瑞莉简直是索托斯所怀念之人的翻版,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