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冒昧问一下你脑袋上那对东西...是真的么？”诺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只是害怕，会不会是我的原因...那子弹...？”
阿澪头上摇晃着的兽耳还未消失。
“不，诺希。”阿澪摇了摇她手上已经黯淡无光的手环。
“这玩意，是这里的市长给我的。就像幻术一般，在我头上长出来这么一对玩意...她给我这个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去那些原住民的大本营...给他们带回去一些不愿‘返乡’的有才华的人类。”
“那市长是...算了和老师回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诺希若有所思。
“只要戴着这个手环，我本来可以随意控制耳朵的显现或者隐藏，不过现在它好像失灵了...”
“老师现在的身体...是人类么？”
“这是什么话？那当然是！”
阿澪想起头上并无兽耳的阿零，但是那个4号实验室...
“别聊这些了，我们还是抓紧回去吧！我和那边的人约定好了！我明天必须要回去的。”
“好。”
......
“诺希你怎么把我带到天台这里来了？！这里还能出去？”
阿澪和诺希站在市中心的最高处，这是阿澪第一次看见胜凛城的全貌，除开几栋更高一点的大楼以外，城市规模其实并不是特别大。
她想起之前在22层高楼上的大窗户，可惜因为太急着走没能看见风景。
然后她便再次想起那个猜不透的女人。
....
诺希提着两个大背包从楼下走了上来。
“我们用这个跳下去。”
诺希递给阿澪一个降落伞背包。
“这购物中心真是什么都有啊...？”
“这么晚了天上两个降落伞不会很显眼吗？”
“不会不会！这是黑色的。”
“那我试试...”
无需言语，两人背上背包，同时起跳。
在天空中缓缓下落，阿澪看向了空无一人的胜凛城。
沉睡的城市，何时才会醒来...？
诺希想要在空中牵着阿澪的手。
但可惜对方看风景看得入神，并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
降落伞缓冲的很完美。
....
在一处小巷，两人轻盈地触地。
“感觉这里并没有大路那边那么亮，建筑物遮住了想照耀这条巷子的光...”阿澪说。
“等一下...这是那袋包子...他没吃么...？”
“什么包子...？”诺希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但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打断了诺希的思绪。
“果然不打算放过我们么...”阿澪说。
但对方....
“不是敌人，他是......我的一个师傅。”诺希说着，指向了阴影里蠕动的身影。
白发狐耳老人缓缓从阴影中现身。
呆滞，如同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一般。
甚至连诺希之前见过的那般疯癫都消失了。
即便现在，从深巷走出的他还在望着天，灰暗的双眼里没有一点光彩。
“被人打了...？按理来说越老应该越明白，在这里不把自己伪装成人类会有什么后果。”阿澪说，她发现了老人本就如同瘦同皮包骨的身体，其骨骼凸出变得更加明显。
“都这样了...连之前我给的包子都没有吃，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阿澪说。
“包子？是哪一家呀？老师你好善良，还给他买吃的！诺希今天经历了太多，也有点饿啦..不过...他...”
诺希皱起了眉头。
“我基本上没看见他吃过什么东西。”
“为什么说这个老头子是我师傅呢...”
诺希讲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
地球灾难后不久。
一处由稻草和木头搭建的小型村镇，一间平凡的小屋。
失去知觉的诺希在一处床榻上里面醒来。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但是，诺希面前的她长着一对狐狸耳朵。
“你醒啦？”
诺希被这一句人类的语言吓得不轻。
难道幸存下来的人类都变异长4只耳朵了？
那自己...
“怎么了？孩子？请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有什么想问的，我在这里会尽可能地回答你的。”狐狸奶奶微笑着说。
“...老奶奶，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嗯...你很可爱哦！”
“谢谢...但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知道我的外貌和你们的区别。”诺希微红着脸说。
“嗯...除了少两只耳朵和衣服穿着比较奇怪等，和我们大差不差。在不久前的深夜，我们还在熟睡，而你们这些奇装异服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凭空出现在了外面的草甸上。”
“然后您就把我捡回来了？”
“是，毕竟我们不可能让那么多和我们长得那么像的人在外面白白饿死。”
“具体有多少人出现在外面？”
“不超过10个，怎么，你们到底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
“看来我们都是一头雾水啊哈哈。”
在那之后诺希便成为了一个养女般的存在。
帮助村里人劳作...和那狐狸奶奶一起生活，幸好来到这里的人类都接受了地球灾难的事实，选择友善地和原住民们一同生存下去。
如此平凡，如此离奇却又很正常...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诺希想要的吗？
有一天，她想狐狸奶奶问了一个问题：“您还有什么亲人吗？”
对方微笑着，向着房间角落的蒙尘木箱仔细翻找着，然后，拿出来一副画。
上面是她自己和诺希这么多天从未见过的她的老伴，两人微笑着，似乎很亲密，但是...
“我们没有子嗣。他...有些太沉迷一些空想的东西，几乎如痴如醉。”
奶奶摩挲着画卷，继续说：
“这东西是很久以前我们收养的一个孩子画的，可惜她已经，在一个风雨交加的黑夜离去了，准确来说，是失踪了。”
“那时候我仍在睡梦之中，但他却是醒着的，我不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自从那以后，他便变了，变得有些疯癫，老是说一些我不明白的事情，到了最后，在我打算接纳你的时候，他又和我大吵了一架，然后他自己选择了离家出走。”
“这样老的一个人，还如同顽童一般选择了离我而去......”
“然后我四处找人打听，才知道，他去了一个全是人类的地方...他们似乎在建一座城市，人类的城市。”
“在这里生活了60余年的我已经太...我不敢追上去然后叫他回来，我明白失去那个女孩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诺希...”
狐狸奶奶的眼睛变得湿润了。
“能不能请你帮我去看看他还安好么？”
“嗯...”人类的城市么，诺希想着。
......
“所以她老伴就是我们目前这个怪异的老头了？”
阿澪看看眼前还在呆呆望着天空的白发老人。
“没错，当我来到这里，找到他的时候......”
......
“他拿着一堆不知道哪里来的锈钢针，差点把我给杀死了！但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对真正的战斗一窍不通，只会我在孤儿院练就的那一套三脚猫功夫...仅仅是在他面前挥了挥拳...”
“意外发生了，他眼里闪过一层许久不见的光辉，放下了武器，热情地招呼着我过去，拿出他藏在垃圾桶里面的酒瓶子，自己咂了咂嘴，然后递给我，似乎要让我也喝上几口。”
“...谢谢爷爷？但是我不喝酒。”
“...这是什么话？之前你明明...！现在连打架都不会了？！真是...我老的都没你快...！来吧!不喝也就罢了，但是打架你必须要会！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危险...还有！以后村子里面谁再敢故意弄你，我一定打回去！”
诺希根本之前就没有见过他。
但是，之后那老头就拉着自己天天练武。
每当诺希想要离开，那重新站在深巷呆滞望着天空的老人总是会让她于心不忍。
“那边的奶奶知道我在陪他，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于是诺希便像在地球生活一般，在胜凛城给别人做一些活，并在空暇之余陪陪老人练练身手，幸好这些活大多都确实需要一个，像她现在一样有敏捷身手的人来做。
......
“仅仅是离开了他几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诺希说。
“他也许真的很想念...”阿澪还没说完，
面前的老人突然突兀地转头，看向阿澪头上的双耳，瞳孔突然放大，似乎又成了一个活人。
老人的喉结扭动着，但没能说出一个字。
然后他又转身奔向垃圾桶，大口地喘着气，不停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看见所谓'同族'，开始想念他们了么？”阿澪走近背对着她翻找着垃圾的老人。
“找...到！找..到！找..找到！”老人终于颤巍巍地说出一个词，他终于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个别人丢弃的生日用过的纸皇冠，然后转身，披着的散发似乎要飞起来，而自己如同狂热的野兽般向阿澪奔来。
“喂！你要干什么！”阿澪摆出了战斗姿态。
对方并没有后退，而是跪在了阿澪面前，把自己手上的纸皇冠颤抖着给阿澪戴上。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不...不...我...dian...x....”老人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但他似乎忘记了怎么说。
然后，顷刻之间......老人突然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干枯的头颅狠狠地坠向了小巷的水坑，弹出几朵污水花。
面前的已死之人真正逝去了。
“您...回...救...”这是他在倒地前，说出的最后三个字。
阿澪俯身探查他的鼻息，已然全无。
是投毒自杀，是饿死，还是内伤？
无从可知。
“喂！老头子！你这老骨头！怎么这么快，这么突然就...”诺希奔向倒地的老人，想将他扶起来，却被突如其来的离别缠住了。
她想起了诺丙。
没有体面的埋葬，不配有体面的埋葬，不稀罕体面的埋葬，如此轻而易举地死掉，突兀地死掉。
“这是...为何？”阿澪摸了摸头上肮脏的纸王冠。
......
沉默着，两人从一处小道离城。
本以为可以抛下一切和老师重新生活的诺希在路上想了很多。
她曾经在天台见到过的，老师的另一面，现在跑去何方了？
她不敢想也不敢问。
终于，在离城后。
诺希松开了一直紧紧握住的阿澪的手。
“老师...我想我必须...得给那个奶奶一个交代，恐怕我们还要等几天才能再见面...”
“没事...我明白的，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剩下的我想要的问题，等你回来我们再说。”
“给我三天时间...在哪里碰面？”诺希从外套里拿出一张粗制的地图比划着。
“那座古堡你知道吧？”阿澪说着，将自己一直拿着的武器盒子放了下来。
她挥挥右手的晶体。
那个诺希无比熟悉的大大的吉他包凭空浮现。
“在我爬上四楼的时候，我用右手上的晶体触摸到了它...然后，我便获得了能构现它的能力。”
“可惜我现在还不知道，这样无节制凭空造物的代价...是什么？”阿澪一边转移武器一边说，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诺希说着。
“...好了，拿去吧！再见！”阿澪说。
“那...再见...老师。”
......
离别后，重返长路。
阿澪想起了那实验室里面的自己。
自己遇见自己的反应，真是意外又平淡。
她从海岸开始，追寻了那么久的东西...
只是记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