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进度60%。
冰霜从她的靴底生出,在地面上留下痕迹,在月色下发着寒气,许久不消。
“走了一半多了...逐猎者...还在追...”
倪霜弋有些累了,她已经将近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一场全程马拉松,还不得不在路上设些陷阱,延缓那哑剧演员的速度。
可追逐她的家伙却毫无倦意。
......
人类越来越强,她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
在雪兽城的城堡中。
楼下好像有谁脚滑摔倒了。
“所以...你参加了名为「长窥机生」的计划。”倪霜弋平等地站在翎夜,她的姐姐面前。
“是的。”
“那么我也要。”
“我还以为你讨厌打仗呢?”
“我想快点结束,快点回到从前。”
“...你确定?”
“确定。”
“...那就去试吧,你自己选择的路,霜弋,不要后悔。”
“我不会。”霜弋坚定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都没有就不要拍了哈!本来就扁。”红眼病的小狼不知道啥时候跑进城堡里面来了。
“嘿!你也没多大!”霜弋在厌恶的表情之中闪过一抹惊喜。
“啊,是殿下,为何手下无人通知一声...我好安排准备———”
“停停停,翎夜大姐,别行礼啦。我一个人来的,没有带那些机娘,我是来找霜戈的。”
“我叫霜弋!”
“嗯,霜戈,你出来,我跟你说个事情。”
“都说了我不叫霜戈了!从小到大你怎么就听不进去...”
......
悬空的冰桥之上,两人踱步闲谈。
“好久不见了。”阿零率先开了口。
“...是啊,10年7个月12天——”
“5小时3分钟29,30,31秒,32,33——”
“停,你连秒都记住了?!”
“我瞎编的。”
两人浅浅地笑着,雪兽的雕像遮挡着双子恒星的光辉,阴影洒在两人身上。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情?”倪霜弋问。
“那我就直说了:'不,要,参,加。'”
“参加...什么?”
“刚刚你和翎夜姐说的我都听见了。”
“...可我想早点结束战争。”
“谁不想?!这难道是结束战争的最佳方法吗?!”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新方法?”
“不是,是「长窥机生」的深层原因。液态的高浓度聚维棱晶对我们的影响是如同辐射一般高度不可逆的,你会突然出现幻觉,甚至是无征兆,无意识的痛苦。用这样的办法就为了换取百倍寿命和一些不定向的能力,不值得。”
“你这话说出去看看人类笑不笑你,人类不就是嫉妒我们的寿命比他们长才发起战争的吗?”
“...我也算半个人类吧?我不太能笑捏?”
“唉...你这么多年在干什么?前线和城内都很少见到你,陛下像是把你雪藏起来了一样。”
“和你说的大差不差,她为我和奥利维娅又量身定制了别的事情。”
“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军事机密。”
“可我们在同一战线!”
“还是不可以,非常!机密!”
“啊...那算了。”
“我专门破例离开实验室,就是来告诉你不要参加这项计划的。我很好,希望你也能好下去,你参不参加对于战争的影响并不大,甚至还不一定是积极方面。”
“你担心我。”
“谁说我担心你了?!我只是...害怕多一个战争的牺牲品。”阿零的红色眼眸躲闪着,她放下了倪霜弋寒冷的双手。
“那就是担心我了。”
“喂!霜弋,别把自己地位整太高了!我才是殿下,你最多算个皇室宗亲。我担心的人还多着呢...!总之,不要参加。再见,实验室那边还在催。”
阿澪很快地跑开,却在冰桥上打了个滑,差点摔倒。
“在城堡里摔倒一次,可别又在外面摔倒了!”倪霜弋呼喊着。
“是这破鞋子的原因!下次再也不穿小皮鞋了!还是运动鞋轻便...”阿零远远地撂下最后一句话。
倪霜弋,在最后一眼,远远的,看见了阿零礼服下,背后潜藏着的疮疤。
“真希望那也是摔伤留下的...她到底去所谓实验室做什么去了?!”
......
那一次竟然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
倪霜弋在那之后的很多天,都后悔自己居然没有说再见二字。
她不敢问陛下,她不能问陛下,她知道阿零是受谁安排,又听谁的话。
她想要有保护自己所珍视东西的实力,所以她最后还是加入了长生者的行列,从聚维棱晶中获得了些许冰霜的力量。
这过程并不容易,她甚至没有经过阿珀瑞雅的完全同意,在精心计划几周后,她扰乱了秩序,守卫不敢拦她,她强行逼着实验室里的研究员:
“那个刚走的胡子大叔,是叫萨卑尔什么的是吧?!他注射了多少?”
“物质量浓度95%的高能聚维棱晶Alpha型液,10ml,为预实验的计量。”
“那给我弄个一样的!”
“...倪小姐,不要为难我们,并不是浓度越高效果越好,它终究还是取决于你的意志力。连您的姐姐都只注射了75%浓度的Beta型液体5ml。”
“哼?你不给我注射我就把这培养缸砸了!”
“...好,我这就去准备...阿南刻保佑...”
最后阿珀瑞雅还是知道了,但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许着倪霜弋加入了由长生者们组成的议会。
她是十名长生者中最小的,除了姐姐和一个戴高帽的灰发姑娘之外,其他同事都不是很待见他。
除此之外,那晶液给她带来的...东西,她确实感到了。
冷酷。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皮试,注射以及一系列操作之后,在冰冷的噩梦中醒来,她的手指碰触到桌面的瞬间,察觉到的不再是冰凉,而是某种无法形容的空洞。这种空洞并非彻底的麻木,而更像是一种持续的、咬噬灵魂的刺痛。
烤炉火,穿厚衣服,吃姐姐送的辣味糖,这些对她的冷酷都无法产生任何改变。
她甚至试过把手放在蜡烛的火焰上,想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但即使火舌舔上皮肤,她依旧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唯有燥热的痛感灼烧着神经,仿佛在提醒她:这种冰冷是永恒的。
她开始害怕触碰他人,害怕冻伤别人,害怕那些充满体温的手掌触到她,反而提醒她自己的‘死’。无数次,她试图闭眼假装一切如常,却总是被这冷如尸体的身体提醒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当再有小孩牵住她的衣角时,她的反应不是低头回应,而是迅速后退,仿佛害怕自己冻伤那小小的手指。
在战斗之时,她的手轻轻滑过敌人的脸颊,伴随着低沉的气音,生命便在接触间化作寒霜。
在那之后,她总是想闭上眼睛,甚至是在战斗中故意露出破绽,就为让冷酷的血在体内能或许温暖一下。
做不到。
过了不知多少年,直到在战场上棋差一招,不知阵营为何的逐猎者开始猎杀倪霜弋,敌不过,她不得不逃窜。
直到她来到胜凛城,遇见了兰戈韦什,那个愿意真心学习她小时候幼稚行为的傻家伙,居然还和阿零有几分外貌相似。
冷酷了不知多久的她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