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澪将那贴纸扔进一旁的纸篓里。
在洗澡间外偷听和偷看的事情姑且不记，阿澪真是善良。
不过，更与其说是她现在没什么性情。
“焚铃？你...在不在？”
没有回应。
经历刚刚那一次突然苏醒后...阿澪感觉不到空妄星海的存在了...难道它真的裂开了？那焚铃她...
“啊...至少那个长着自己脸的家伙不会影响自己了，光想也没办法解决...希望洗完后能开心一点吧...”
露指手套最先被褪下。
阿澪站在浴室的门口，手指摩挲着手套边缘，像是犹豫着什么，最终轻轻一拉，将那层薄布从手掌剥落，露出掌心那些浅浅的茧痕。
“原来阿零...身上也会长茧么？”
她伸手去扣，却发现死皮一触即脱，被新皮替代。
“好吧是我多虑了...”
接着是脚上的运动鞋。她踢了一下后跟，“咚”的一声落地，另一只鞋也跟着被甩掉，袜子轻蹭着瓷砖，凉意从脚底一直爬到小腿。
她抬手，解开黑色风衣的扣带，布料“哗啦”一声落下，像是一层薄雾从她肩头散开。风衣被挂到墙边的钩子上，失了体温后软软地垂着。
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贴身、简单，衣角还残留着些许战斗后的灰痕。她抬起双臂，把衣摆慢慢掀起，头发被带动着晃了晃，T恤越过头顶，露出纤细的腰部线条和雪色肌肤。
接着，是紧贴腿部的黑裤袜。她一边扶着墙，一边低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层贴服得仿佛第二层皮肤的织物卷下来，从膝盖滑到脚踝，再勾住，脱离。
最后，是那层贴身的、私密的布料。
她手指停顿了一秒，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勾下肩带，将整个人从束缚中解放出来。
这时，她终于站到了镜前，全身赤裸。
但她没有立刻去打开水龙头，而是盯着镜子，怔怔地看着。
“明明......第一次在胜凛城洗澡，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的...”
她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飘忽，连脚下的触感都似乎模糊了。
像是悬浮在某个奇怪的边缘，身体是她的，可又像是在看别人的皮囊一样，一个她做梦都想夺取的皮囊，现在正完好无损地被自己掌控着。
“怎么回事...好晕...？”
她扶着洗手台，闭上眼，强迫自己深呼吸。
可胸腔却不受控制地一紧，仿佛从某个不知名的深渊，被谁轻轻地、狠狠地抓了一把。
不，不是她。
是她自己。
现在的自己。
“我说你这家伙还在吗？！！”
她朝着镜子怒吼，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撕裂出来的，带着些许歇斯底里与压抑的怒意。
“啊...我...”她知道她现在在对镜子发脾气。
“我...怎么了...”
……
砰砰砰！
外头传来敲门声。
“澪离？你...你怎么了？我听见你在大叫！”是邢璐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与担忧。
阿澪一愣，连忙抓过浴巾裹住身体，快步走到门边，却没有开门，只是靠着门板，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恢复那个熟悉的、温柔的模样。
“我没事。”她轻轻地说，声音柔软得像水面浮光，“刚刚...只是脚滑了一下，抱歉吓到你啦。”
隔着门，邢璐听到她那温和的语调，本该松一口气，却在那一瞬间感到背脊发凉。
她下意识地朝门缝看了一眼。
——那只半遮住脸的深紫眼眸，透过蒸汽与微光，显得格外幽深，空荡得像一个无底的深井。
那不是受惊者该有的神情。
她曾在陪黛茜参与一宗设限精神疾病患者的连环杀人案时，看见过类似的眼神：不属于现在、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人类该有的温度。
“你......”她下意识想再确认什么，但声音已经打颤。
“好...好吧，你、你注意安全...!”她结巴地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后，阿澪垂下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呢喃了一句：“邢璐小姐...”
她转过身，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羞耻得快要炸开。
她知道那刚才的愤怒不是为了邢璐——甚至连“被偷听偷看”的羞耻也不纯粹。
那怒火更像是......因为她自己。
对现在这副身体的陌生、对焚铃失联的恐慌、对诺希状态的失控、对纱名的未知——一切一切都堆在了心头，像是即将决堤的水坝。
“我在跟谁说话啊...”她喃喃着，像是在笑，也像在苦笑。声音微弱，被蒸汽吞没。
镜子上的雾气缓缓模糊她的面孔，水珠滚落，把那张脸搅得恍若别人。
她伸手擦去雾气，重新注视那副模样。
“算了。”她轻声说，像是原谅谁，也像是放弃挣扎。
她走入浴间，转开水龙头。
温热的水流冲击而下，浇在头顶、肩背、心口——每一寸肌肤都被唤醒。
她闭上眼，水滴滑落的节奏像是轻轻抚慰，直到神经终于放松，意识沉入一层平缓的水波中。
她举起右手，看向那枚灰黑色的菱晶。微弱的光芒闪烁，是开始释放情绪抑制剂了吧。
“这样也好。”
一滴水珠砸在垃圾桶里的签名贴纸上，那句“爱你哟”渐渐晕开，字迹糊成一团。
“纱名吗...既然她能送我回来，就说明她也见过诺希......甚至可能和失控的她交过手。”
她低语，却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在笑那张贴纸，也像是在笑那个'自己'口中天真又狼狈的自己。
雾气弥漫，她站在蒸腾热气的深处，仿佛一座孤岛，与星海的联系中断，也丢失了某种温度。
可她依旧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头发、身体、情绪，仿佛都在这一刻归零。
最后，她仰起头，在热水中轻声念了一句：
“明天......应该会好一点吧。”
......
第二天。
离“还钱”还剩28天。
5:55
天边还只泛着微光，阿澪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外套，连脚步声都尽量藏起来。她想找邢南问点事，但房门轻轻一拧，锁着。她没敢敲，只是站了几秒，像是在犹豫。然后她转身，走到走廊另一头，敲了敲邢璐的房门。
“....邢璐小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生怕吵醒人一样温柔。
门内有点混乱的翻身声，过了几秒才传来迷迷糊糊的应答：“...嗯？谁呀...”
“我可以借用一下邢南的平板吗？你弟弟把门锁着我就只好来问你啦。”阿澪轻声问。
门终于开了一条缝，邢璐顶着一头炸毛，一眼看到阿澪站在门口，整个人都僵住了。
“澪、澪离……你，你吓我一跳……天还没亮呢你就……”
“对不起，”阿澪赶紧低下头，“我只是想查点东西，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啊没事没事！别这么客气啦。”邢璐连忙让开一点，“查啥啊？要不你用我手机也行。”
阿澪接过手机，说了声谢谢。
“话说你居然连个手机都没有吗？明明在网上那么出名...”
“其实我有手机...只是之前和一个坏人打了一架，手机就...被她打碎了。”
邢璐一下子精神了大半，像是突然被泡脚水泼了一脸清醒：“你、你跟什么打架？！等等等等，手机都能被打碎是怎么回事啊？！那你没事吧？”
“没事。”阿澪轻轻摇头，像在说昨晚那点崩溃只是个梦。
她的声音不大，笑容也浅，但那种从容感却让人忍不住想相信她说的“没事”。
邢璐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该担心她，还是该惊叹这孩子神经到底有多稳。
“所以我说澪离啊，你到底要查什么？”邢璐打了个哈欠。
“纱名...衫蜃纱名...”阿澪专注地盯着屏幕。
“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