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澪离小姐。有什么事吗？”
声音甜得发腻，像是用奶油泡过的棉花糖，轻轻地从走廊尽头飘了过来。阿澪怔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是哪个小女孩在跟她说话。
可当她朝声音来源看过去，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那不是人。
那是一辆带轮子的——婴儿摇篮车？不，它的“车斗”中部有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上面嵌着两只不眨眼的蓝玻璃球状眼睛，还涂着夸张的睫毛。小小的嘴型喷着甜腻气流，围着一圈娃娃裙边装饰，像是被某种恶趣味设计师硬塞进了早教展览的商品堆而混合出来的产物。
“我是本所的智能接待员，巴布酱哟！”那东西自顾自地滑近了两步，轮子转动时几乎没有声音，像幽灵一般，“今日是您第一次到访，我已经为您预热预约流程。”
阿澪没有动，只是皱着眉看着它靠近，脚下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寸。
“你是什么……摇篮车？”
“咿嘿嘿，不是啦，是‘多功能地面导航载体’，根据人体工学优化成‘亲切款式’的设计呢~”巴布酱的轮子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机体侧面突然“啪”的一声弹出一只小手臂，像婴儿玩具一样短而圆润，手上握着一份白色折页。
“请收下介绍手册哟！本所提供法律咨询、判例申诉、跨界仲裁与绑定证明等服务——”
“你认识我？”
“是的哟！澪离小姐的名声最近可是很火爆哟！”
“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你一直开着摄像头？”
“当然，为了安全与识别哟！”它笑得太用力，连眼睛都亮了一下，“而且也可以随时识别您的情绪反应，精准匹配服务质量哦！”
阿澪没有接手册，也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双玻璃球眼睛，看着它反射出自己面孔的微妙扭曲。
“我不喜欢被盯着，特别是机器人。”她说。
“啊呀，那我可以关闭视觉追踪功能——不过~那就不能帮您避开门口的陷阱啦？”
“你刚才说了陷阱？”
“哎嘿嘿，开个玩笑~”
门“咔哒”一声自动打开了，巴布酱用婴儿车一样的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向她鞠躬。
阿澪沉默地走了进去。门关上前，她轻轻地、冷冷地嘟囔了一句：“希望事务所不要和这玩意风格一样。”
......
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女站在门前，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小幅往前甩动着。
她的运动鞋还沾着一点干涸的泥，裤袜破了个不太明显的小洞。风吹起风衣的下摆，在她身后扬了一下。
“至少这里面还行，挺有现代的简约感。”阿澪小声嘀咕着，抬眼看向空荡荡的前台。
大厅比她想的还冷清。前台没人，楼梯拐角挂着一盏亮一半的吊灯，墙上贴着些旧得起皱的宣传页。纸上还有“维权不成退款三倍”这种略显土味的承诺语。
她刚想喊人，就听见一阵塑料水桶拖拽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你找谁。”一个不冷不热的女声响起。
顺着声音看过去，拐角处走出来一位……阿澪一开始还以为是地板清洁机器人上新款了。
那女人穿着棕色的大号风衣，外面罩了件旧围裙，肩上扛着拖把，拖把头还滴着水。她一头深褐色自然卷披散着，眼神微微垂着，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
脖子上的银项链却很打眼——吊坠上的字刻得极狠，是“Lunatic”。
阿澪站直身体，笑了一下：“呃，阿姨你好，我是澪离，是受邢璐小姐邀请来参观的.....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可以帮我带个路吗？”
对方的目光轻轻一偏，落在她脚边的泥点上。
“穿成这样叫参观？”她语气不咸不淡，“邢璐现在就喜欢带这种口是心非的小孩进来玩吗。”
“啊……我不是小孩啊。”阿澪嘴角抽了一下，小声补了一句，“虽然你也不太像……嗯，算了。可以带我找黛茜小姐吗？”
“我带你去。”对方拖着拖把往前走，一边慢悠悠地说，“你走路安静点，楼上地板松，吵醒人我不负责。”
阿澪眨了眨眼，低声嘀咕：“……这保洁阿姨好像不太欢迎我哎。”
咚咚。
阿澪一怔。那是什么声音？
像是拖把头敲击地板发出的，但她明明看见那女人是正着拿的，拖把头还滴着水，根本没有碰到地面。
她悄悄往那女人背影瞥了一眼——对方没停，也没转头，只是慢悠悠地继续走着，拖把“哒哒哒”地在地上留下一连串湿痕，拖痕像极了一串故意留下的字。
“错觉吧……”阿澪低声嘀咕，缩了缩肩膀。
可走廊上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她的心跳也跟着轻轻一顿。
“也许……这个事务所，还真的和巴布酱一个风格……不，不对，邢璐明明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除开有点追星病之外，她明明还挺正常的。”
......
阿澪跟着女人走在楼道里，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这地方看起来有点奇怪……”她的目光在简洁的金属墙壁上扫过，墙面光滑而冰冷，和胜凛城地下室的环境有些相似。每走一步，脚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这里被吞噬了。
她略微有些紧张地看向前方的女人，似乎觉得这位“保洁阿姨”并不怎么喜欢她。走了几步，她鼓起勇气开口了：“阿姨您知道我叫什么，为了称呼您...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女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榕小冯。邢璐她们三都这样叫我。”
“哦……”阿澪有点尴尬地停了停，又有些急切地问，“冯阿姨你都喜欢干些什么呀？”
榕小冯的步伐没有任何停顿，眼睛依旧低垂：“我？我喜欢养一些生长缓慢的植物，没别的了。”
阿澪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窗外，心里却依旧紧张。“这环境看起来有点压抑啊，简洁是简洁，但……少了些生气。”
榕小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简洁就是好，太复杂的东西反而容易让人烦躁。”
阿澪不禁摸了摸后颈，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心里想着：看来，榕小冯大概不喜欢社交吧，自己还是得调整一下态度。走了几步，阿澪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黛茜小姐她……是不是也会不太欢迎我？”
榕小冯的步伐稍微一顿，似乎是听到了她的疑问，但她并没有转身，只是淡淡说：“她忙的时候，谁都不怎么欢迎。但是今天她不直播，应该会轻松一点。”
“哦，话说革新城有扫地机器人吗？冯阿姨你的工作会不会很辛苦呀？”
“不会，我一个人弄清洁已经习惯了。喏，我们到了。”
走廊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扇黑色的大门，门并没有关，半掩着，简洁的像是无人用心打理。榕小冯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阿澪：“进去吧。我先失陪了。”
阿澪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走了进去。
房间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城市的繁华街道。然而，这个空间里充满了截然不同的气息——一半是冷静理智的律师事务所风格，另一半则是充满创意和科技感的Vtuber工作室。
靠墙的一边是两排整齐的文件柜，整洁的文件和书本排列得井井有条，桌面上放着几本厚重的法典与精致的钢笔。对面则是一台高端的计算机，搭载着顶级的图像处理和视频直播设备，微弱的LED灯带照亮了整个空间，流光溢彩的灯光和霓虹色的装饰为这座看似严肃的办公室增添了几分俏皮与现代感。
而那墙边的沙发上，站着两只猫，一只胖胖的懒散橘猫，和一只绿眼睛的瘦削灰猫，这俩猫互相叫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但阿澪很快认出来那只灰猫。
“小喵咪...我们是不是在旧厂房那边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