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
“见纱名？”黛茜抬起头，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你来找我，是为了让我帮你见她？”
她的声音不高，但藏不住那点火星子似的不悦。原本还堆着些许笑意的眼角，在那一瞬间完全垮了下来，像一张精心绘制却被泼了水的海报，开始变得模糊、扭曲、烦躁。
阿澪原本靠在椅子里的身子几乎不可察觉地缩了缩，像是风中一只刚站稳的猫，被人不经意踢了一脚。她没说话，只是手指从桌沿悄悄移开，停在大腿边缘，指尖贴着裤料。
“啊...抱歉...看来你并不喜欢她...”她从没有想过黛茜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站起来，手指敲了敲桌沿，像在逼问某种答案：“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她现在是什么位置？你想见她，为什么是通过我？”
黛茜瞪着阿澪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更多的是一种不爽的感觉。她明明已经努力撇清和纱名的关系，甚至在某些会议上故意与她对着干，可现在，这个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样的澪离却跑来，用一种轻飘飘的理由，把她拖回到那根线的另一端。
阿澪动了动嘴角，最终没能组织出什么解释，只是垂着眼，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像一只在权衡逃跑的路线都小动物一样。
“她早就不是纱名了，澪离小姐，她是‘革新城’的吉祥物，是那帮人精心包装出来的安慰剂，是——”她说到这，忽然笑了，讽刺的那种，“是个连直播时候皱眉头都得过审批的布娃娃。”
她不等阿澪开口，转身走向办公桌后面的窗子，盯着玻璃上映出的远景，抿着嘴唇不再讲话。
阿澪现在很尴尬，尴尬极了。
或许自己就这样悄悄地离开比较好吧？但是明明都到这里来了...但黛茜刚刚似乎不自觉地透露了很多东西，或许她不光和纱名有关系，和革新城政府也有很深的关系，而这并不是阿澪想要接触的方面。
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那张挂在墙上的表轻轻晃动。阿澪的眼神游移着，又看向黛茜的背影，小声地吸了口气。
“抱歉惹你不开心...黛茜。打扰了，再见。”
阿澪缓慢起身，准备离开。她的手指停在门把手上，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吐露。内心的种种杂乱让她无法再开口，只好默默转身，打开了门。
没想到门外传来了邢璐的声音，她刚刚赶车到这来：“黛茜，你有快递到了！还是从胜凛城那个偏僻的小城送过来的，谁会给你发这种东西啊…”
她没想到开门的人居然是阿澪。
“哦？！澪离你来了啊…抱歉哈哈，我是不是出现的有点不合时宜？我马上走！”
阿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看见邢璐站在门口，表情有些愣住，手上还拿着一份快递。她轻轻笑了笑，眼里有一丝尴尬地闪过：“啊，没事，没事。黛茜在里面呢。”她的目光短暂地扫过黛茜，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黛茜依旧站在窗前，目光冷淡，但她的脸上已无之前的那股火气。她没有理会邢璐的调侃，反而直接伸手接过快递包裹。她打开包裹的动作很快，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而来的物品。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袋看起来十分美味的奶油土豆条。信的外封没有任何特别的标志，只有简洁的字迹：“致朱比·佳吉门特·黛茜”
“不会又是老东西写的...”黛茜看着信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像是对这封信有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但她没有急于打开，而是先将奶油土豆条放在一边，再缓缓拆开信封。
“奶油土豆...条？总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阿澪瞥了一眼那袋真空包装的奶油土豆条，上面还插着一朵雏菊。
但现在没时间想这么多了，还是快点离开吧。
刚走出门没多久，却听到邢璐在她身后轻声开口：“欸，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邢璐已经收起了调侃的表情，目光认真了几分。
“我知道你大概也不想待太久，”她晃了晃手上的快递，“但……既然都来了，能不能在楼里随便转转？哪怕就五分钟。”
阿澪愣了一下：“……转转？”
“嗯。”邢璐点头，“我想和你说点事。你或许不关心这些，但黛茜她，有些话可能说得太急了。你别介意。”
她走近两步，语气低下来一点，“就当给我个面子，我也想让你……知道黛茜有多么不容易。”
阿澪沉默地望着她。走廊的灯光落在她睫毛上。
最终，她轻轻“嗯”了一声。
......
9:25
邢璐：“一楼想必你已经去过，空荡荡的没什么好看的，我们现在在二楼，这里是我们的办公室，虽然这里本来也没几个人就是了。”
“黛茜本来就没比我们大几岁，却要一个人干两份活交房租，况且她还不得不和政府有来往...我私底下了解到，她似乎和革新城的莱普索格家族有很多交往。”
“莱普索格家族？那是什么？”
阿澪问道。
“现在革新城掌握最多实权的几个人。表面上革新城是由梨师铎主观，但最近他去休曼斯顿开会，革新城就交给了这个家族来管理，他们具体有几个我说不清楚，但一定不好惹。”
“我倒是见过一个……好像叫莱普索格艾库。” 阿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毕竟你是名人嘛，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邢璐笑着调侃。
“他？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好像说过要和我交朋友来着……”
“那——”
“我拒绝了。很果断。”
“哦……敢拒绝政府，不愧是你呀。”
阿澪撇了撇嘴，声音低了点：“艾库……就他那个样子能代表政府？”
就在这句抱怨落下的同时，一道拖地的刷刷声从不远处传来。她们这才注意到前方走廊的角落里，有人正弯腰扫着地。那个穿着旧风衣的中年女人，背影不显眼，但存在感却莫名地压迫。
她正低着头扫地，听到这边的谈话，脚步忽然停了几秒。
然后，那个女人慢悠悠地抬起头，一只手依旧搭着拖把，目光在阿澪身上停了一瞬，像是在看一件什么棘手但还算新鲜的玩意儿。
阿澪莫名被那视线吓了一跳，脊背一下绷紧了。
女人轻轻一笑，语气像玩笑：“那家伙啊……确实不够沉稳呢。”
“冯姐认识他？”邢璐惊讶地问。
“谁不认识呢？”她低头继续拖地，“城里乱七八糟的消息，总是从他们报社那边传出来的。”
说完，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背影又重新融入了走廊的阴影中。
邢璐小声吐槽：“她之前可从来没跟我提过她也认识莱普索格家族的人呐。”
......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三楼。
三楼不像一楼那样冷峻整洁，也没有二楼那种满是纸张和屏幕的忙碌感。这里的灯光偏暖，墙角摆着些旧家具和盆栽，地毯是深蓝色的，有些地方已经磨毛了，但仍旧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阿澪走在楼道里，鞋底踩过地毯时几乎听不到声音。
“这边平时是聚会厅。”邢璐跟在后面，轻轻道，“有时候我们也在这排演证词，用来模拟庭审。你别看黛茜那副样子，她其实挺喜欢搞这套的。”
走廊尽头的木门敞开着，里面隐约传来音乐声——是某段无词的旧电台录音，钢琴音色发涩发暖，像从别的时空漂过来一般。
阿澪探头望了一眼，屋子里没人。靠墙的沙发上躺着几本书，最上面那本封面被咖啡渍沾湿了，标题却仍清晰：《公共形象的死与生》。
她没有走进去，而是目光被旁边的楼梯吸引了。
那是一道通往四楼的楼梯，藏在隔墙后面，如果不凑近很难注意到。扶手被黑布封住了一段，像是怕人往上走，又像是……怕什么东西从上面下来。
“那是四楼。”邢璐察觉到她的目光，声音微顿，“上面只有黛茜一个人会去。”
“她住那里？”阿澪下意识问。
“……不算住吧。”邢璐低声说着，表情有点古怪，“那是她的‘仓库’。她说，‘上面放着过去用不到的东西。’”
“比如？”
“她没说，我也从来没上去过。”
阿澪没再问什么，只是轻轻地看了楼梯最后一眼。楼上的灯是关着的，但门缝里……透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光。
阿澪有点好奇，但现实不允许她好奇。
阿澪刚收回望向四楼的目光，轻声说：“好了，这里大概也就这些了吧？我得离开了。”
她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即将抽身而去的坚定。邢璐像是还想再说什么，刚抬起手——
楼梯下却传来一个熟悉又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且慢。”
那声音带着一点喘意，一点不容置疑的语调，从二楼楼梯口传上来。两人下意识回头，只见黛茜站在那里，手扶着栏杆。
......
时间回到9：15。
黛茜听见阿澪已经离开，她便伸手去抓那封信，缓缓扯开。
果然，是老东西写的。
内容如下。
亲爱的黛茜：
见信如晤。抱歉用这种老土的方式联系你，胜凛城的信号最近不太稳定，估计你那边的技术也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频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忙，也知道你不喜欢我提那些旧事。
但这次的事，不是旧事。是关于阿零。
阿零，就是现在自称澪离的那孩子，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应该还记得一点吧？
不过，她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似乎有一个地球上的人类意识体寄宿到了她的身体上...不过，同样的，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她，做她的向导，尽完我的未竟之事，让她能在革新城过的轻松一点。
我已经欠了那孩子太多，我不想让殿下再受这么多苦了。原谅我的任性，把我该做的事情托付给你，只是我在希然大陆还有事情要忙，革新城也不欢迎我，因此没有机会过来。
我不太会做饭你是知道的，奶油土豆条是我托奥莉娅做的，但雏菊是我亲手栽培的。阿零不是完全没心的孩子。希望你看完信后，能尝试再次和她交个朋友。
落款人是—————
Sab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