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澪的心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吉他包的出现，达里安冰冷倒下的身体，一切仿佛在短短的几秒里崩塌。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刚才响起的那一声枪响——那声音，熟悉得让她浑身颤抖。
不，不可能，她告诉自己。
她不能确定，也不敢去确定———她还没有准备好。
“这里很危险，快躲到厂房里去！”
阿澪大声喊着，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
她拉着贾斯汀朝厂房跑去，“对方是狙击手！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目的！”
风从破败的墙缝中呼啸而过。
阿澪一把扯住贾斯汀的袖子，狠狠一拽，几乎是把他半推半拉地拖着往前跑。
“我的货车...生意恐怕做不成了，我的货不能再丢了！”贾斯汀回头看了一眼，声音里满是心疼。
“命重要还是货车重要？！”阿澪气急败坏地低吼，
声音因为情绪而微微破音，像是失控前的一道薄薄裂缝。
“没准我们能和拿枪那人交涉一下呢？
阿澪咬了咬牙。
交涉？
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诺希失控时的画面——那时她不过只是情绪崩坏了一瞬，就立刻昏了过去。
而这一次，她在枪声之后依然稳稳站着，像一尊由肃穆雕刻而成的幽影。
恐怕是那下水道尽头的……那个仪式。
阿澪不愿再回忆太多。
那些黑暗、潮湿、翻涌着不详气息的东西，如今全缠绕在诺希身上，叫人不敢靠近，又无法真正放弃。
她呼吸发紧，心脏像一只被握住的鸟在胸腔里扑腾。
可是——明明自己那么想要找到她，那么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离开。
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不去把握的话，是不是也算，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愿望？
阿澪权衡了一下，狠狠地抹了把脸。
如果一直谨慎下去，只会害死自己。
也害死——她还没来得及触碰到的，那个仍然活着的诺希。
“...好。”
她低声说道，声音细得几乎被风吹散。
下一刻，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她猛地一推贾斯汀，
“你快去厂房躲着，我去交涉。”
“等等！对方到底是谁？怎么感觉你好像认识她一样...？难道是...”贾斯汀一愣，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住了指尖残留的一点温度。
阿澪已经转身，顶着枪口，向那片充满火药味的空气走去。
......
空气中漂浮着硝烟与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对方还没有开枪。
阿澪松了口气，脚步很慢，却没有停下。
每一步都像踩在一根即将折断的细线上，心跳声在耳膜里炸响，几乎盖过了风声。
前方，一道模糊的身影立在废墟间。
银灰发，披散。
脖颈处贴着一条细细的呼吸器管路，一柄沉重的狙击步枪挂在肩上，枪口微微下垂，却没有真正收起。
那是……诺希。
但又不只是诺希了。
她的眼睛仍然是那双清澈的、微带一点点天真的眼睛。
只是那清澈之下，像是浮着一道无形的、冷酷的机械薄膜。
不是诺希会露出的表情。
也不是她曾经的，任何一个笑容。
阿澪屏住了呼吸。
在她靠近到可以听见自己脚步声的距离时，诺希微微歪了歪头。
“啊！啊....”阿澪先是欣喜，却又呆滞。
那动作非常流畅，非常……机械。
像是读取了一组“辨认-确认-回应”的预设指令。
然后，她开口了——
✧“Kazmir。”
阿澪呆住了。
诺希，她的诺希，居然用本名来称呼她最亲爱的老师。
而且，虽然能听懂，可语调的排列方式已经明显偏向另一种奇怪的、刻意接近人类的模式。
就像是一台本该不会说话的机器，学会了模仿温柔，
却因为模仿得太用力，反而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诺希……”阿澪的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
她伸出手，慢慢地，朝诺希靠近了一步。
“是我啊，我是阿澪啊……你还认得我吗？”
诺希眨了眨眼。
那动作太过自然，几乎让阿澪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曾经的她。
可是下一秒，诺希却轻轻抬起枪口。
——不是瞄准，而是机械地持平。
她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有了更多一点人类的痕迹。
✧“阿澪，随意编造的无意义名字。你已不再是她，你夺取了一副混血杂种的身体，简直狼狈至极。”
她的嘴唇动了动，带着一丝迟疑，像是记忆深处残存的一点温柔本能。但很快，那点温柔也被无情地抹去，只剩下冰冷的公式化语句。
✧“渟枫与本身体签署的协议已经逾期，我，「ECHO」，有权在这里直接杀死你。”
echo一字一板地吐出词语，每一个字都像刀般搅动着阿澪的大脑和心脏。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的老师啊...卡兹米尔...和我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按照未逾期的二号协议，我将清除一切与Kazmir有关系的生物体，包括刚才那名拖着货车的男子，请告诉我，他的位置。”
“...不...不！到底echo是什么东西？！！！把诺希你变成这样了...看看你这衣服烂成啥样了...我带你回家，我给你洗个热水澡，咱们把衣服换了好不好？”阿澪有些歇斯底里了，好像完全没听echo到底在说些什么。
✧“...目标接近，开始装填重型神经粉碎弹。”
上膛，枪口略下沉一公分。
……在遥远又破碎的风声里，
贾斯汀撕心裂肺地喊着：“阿澪！小心！诺希要开枪了！！”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焦灼，像是要把自己也一起燃烧殆尽。
他也认出来了。
那个提着狙击枪的孩子，是谁。
可是现在，她就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武器，黑洞洞的枪口好像正对着阿澪的心脏。
……
贾斯汀咬紧牙关。
他能做的太少了，少得可怜。
唯一能做的，是保护住最了解诺希的阿澪，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他飞快从腰间的破旧口袋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微微发蓝光的棱晶，嘴角挂着一点苦涩的笑：
“倪霜弋……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颗报酬……没想到这些东西……都要浪费在诺希身上了啊……哈哈，明明限期只有一年而已……”
他的话音带着一种几乎可以撕裂心脏的自嘲。
下一秒，
他把棱晶用尽全力朝阿澪扔了过去！
碎裂的风压和空气一起爆开，那颗小小的蓝色棱晶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像一颗迟来的流星，奔向那个微微颤抖、却依然执着站在风里的少女，将她的身体化作隐形。
......
“啊...笨蛋！！！”
阿澪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声音像破碎的浪一样，直直撞向贾斯汀的耳膜。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湿漉漉的，里头涌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她的目标不是我！！是你呀！！！”
可是，贾斯汀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时间仿佛凝滞在那一秒。
Echo，那只提着沉重狙击枪的小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冷酷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撕裂了天空，
也撕裂了阿澪胸口那片最柔软、最无法愈合的地方。
蓝色棱晶生成的隐形膜，如同一片水波纹般扩散在阿澪周身，在子弹撞上来的一刹那碎裂开来。
但子弹并不是朝着阿澪来的。它擦过她身侧，笔直地——射向了在她背后、刚刚为她丢出棱晶的贾斯汀。
......
世界静止了。
阿澪眼睁睁地看着，贾斯汀的身体被子弹击中，
微微一震，然后，像被风轻轻推倒的旧布偶，慢慢倒了下去，靠在货车上，能量棒撒了一地。
阿澪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像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救不了。
只有胸口像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疼得她无法再继续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