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简直在开玩笑一般地跟着阿澪坦白自族势力的弱小。
阿澪在希然大陆的时候见过archer那苦涩的面容。
这样濒临灭绝的无辜种族，谁会不同情？
可是………
她并不信格林。
但自己现在还欠她五千万哩。
阿澪的手指不自觉在烫手的杯沿摩挲，感到一阵冰凉。格林的话像雾气一样散开，又像某种无色无味的毒，悄悄渗进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不足一千。”“四百万。”
对方是用笑意、用艺术家那种轻快语气说出这些数字的。
她好像不觉得这之间的差距有多么残酷，又或者——
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所以才笑。
阿澪一瞬间回忆起archer那麻木的面容。
于是她低下头，眼神被刘海遮住了些，声音却一点点变冷：
“你们真是……奇怪的种族。”
“濒临灭绝了，还有闲心做艺术，讲故事，设计偶像模型。”
“是不是每一根鹿角掉下来，你们都要刻上台词？好写进小说里？”
格林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眼角的笑纹轻轻跳了一下。
阿澪却越说越快，几乎是像在逼自己相信些什么：
“你想让我帮你。可我不是救世主，不是神明，也不是你们的祭品。”
“我只是……我只是个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的——”
她停顿，咬住唇，肩膀微微颤抖。
半晌，她吐出一句低得几乎听不见的：
“……你们真的觉得，有人还能拯救你们吗？”
这一次，她不是在质问，而像是在向这个破碎世界祈求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
“请不要把我的个人行为上升至种族。阿澪小姐，你还真的是……令人在意。哈哈。”
“我向你坦言，只要你愿意站在我们这边，也就是站在梨司铎的对立面，我们就有办法。息安已经和术构地象搭成了合作，她们也想让基督教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术构地象...是个魔女的联谊会？”
“是。”
“我希望鬼笔小姐能带我了解一下，革新城的书籍难免会代入主观性的贬义，我想听听你作为她们合作者的看法。”
格林笑了，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像是阿澪终于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当然可以，”她轻轻拍了拍桌子，“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带着什么‘魔女’的眼神去看她们。术构地象不是你的敌人，至少不一定是。”
她顿了顿，像是回忆翻涌，又像是在挑拣能说与不能说的东西。
“术构地象是由那些在历史上被称作‘女巫’、‘异端’、‘妄想患者’的人创立的，”她说得慢，“她们聚集在一起，不仅是因为教会的突然反叛，而是她们发现世界有裂缝——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裂缝，而是文明、信仰与物质之间无法缝合的断层。”
阿澪没有回应，但眼神却明显变得警惕。
“她们有些疯了，”格林轻描淡写地说，“她们疯了，嗯。可你试试被剥去名字、被诅咒的血脉压着喘不过气、再看着教堂圣火烧到你最后一位亲人……你不疯？”
“术构地象的中心教义并不统一，”她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有的想复仇，有的想造神，有的只想活下去。虽然尚星历史上的她们利用聚维棱晶的力量，不，应该是'魔法石'的力量压制了教会对人类的威胁，但她们全都厌倦了旧世界的规则，科学也好，宗教也好，国家、民族、性别也罢——她们都拒绝。”
“……听上去更像是恐怖组织。”阿澪低声说。
“如果不够恐怖，怎么对抗革新城两百万人的军队呢？”格林耸肩，“别忘了，她们一开始不过是死者的后代、异乡的孤儿、还有被你们称为‘鹿’的流浪者。”
“她们真的会帮你们？”阿澪看着她，“还是说你们其实只是她们的一次道德筹码？”
格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相册，啪地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她们做的事。有些你不会喜欢看。也有些……可能会让你动摇。”
阿澪缓缓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封面时停下。
她感到有点冷。不是风，是那种意识到自己走进一个无声深渊前的寒意。
“除开archer的老师傅以外……你真的只是艺术家？”她问。
“是呀，”格林眨了眨眼，“是画家、是作家、是猎人、是短角的老鹿，也是——革新城历史记录中被删掉的第二位魔女。”
看来不用担心鹿和魔女的联合不会不牢固了。
“那……saber和雫的同事是————”
“那是克什名为「长窥机生」的计划，这个问题你可以问阿零。”
“她———她很高傲，还有点歇斯底里，我从她那里打听不到情报。”
阿澪看着那漆黑的咖啡液，上面反映着自己迷茫的脸庞。
“歇斯底里？被亲生母亲逼成那个样子谁都会歇斯底里。”
“阿珀瑞雅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况且我还不能告诉你...自称阿澪的人类。”
“为什么？”阿澪逼近一步，语调陡然尖锐起来，“难道是因为你觉得我不是克什吗？难道你也觉得人类和克什之间就该有隔阂？我们哪里不一样？长得差不多，说话差不多，连哭和笑的方式都一样！可我们为什么要互相仇恨？”
格林没有立刻回答，居然收起了笑容，缓缓叹了口气。那声音像是压抑了很久的疲惫。
“……这不是因为我们不一样。”她终于开口，“恰恰相反，是因为我们太像了。像到……你们不能接受，有人比你和我都更早一步，看穿了世界的运行方式。”
“...看来我不太可能再从您手里获得更多信息了。”
“真是求知若渴啊，阿澪...先把鹿族的复仇故事抛在一边吧，现在对于你来说，救诺希应该才是最重要的吧？”
阿澪愣了一下。
“还记得纱名在离开之前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她要我成为主播，然后粉丝数超过她，她就让司铎把诺希还给我。”
“那你觉得可信吗？”
“基本上不太可能。”
“但这是可信的。现在最强大的人工智能也无法做到对人类撒谎。”
“即使背后有司铎在控制？”
“即使背后有司铎在控制。”格林自信地回答。“况且，当你能操纵部分舆论的时候，”格林缓缓靠近，眼神深得像水底，“你还会怕吗？”
她顿了顿，声音几乎贴着阿澪的耳边：
“你知道粉丝数，'提纯'后的粉丝数代表什么。不是流量，不是钱……是支配，是符号，是人群的情绪和意志，被你随手一挥，就能踩进地上的那种力量。”
“这...”
“你觉得不可能？可这由人类和克什缔造的世界上，真正的可能性，从来不是科学决定的———而是视线，是声音，是谁值得被人们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