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阿澪垂下眼睫，语气冰冷，“我并不想掌控任何人，只要救出诺希就好。”
“是吗……”格林低声回了一句，声音含混，像是顺口，也像是自语。
就在这时，店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打破了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凝滞：“两位，今天的咖啡……还合口味吗？”
“豆子的烘焙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酸味和焦香几乎完美交错，嘴巴都舍不得吞下去了。”格林不动声色地接话，语调温和得像刚蒸熟的奶泡。
阿澪愣了一下，随便回道：“嗯额……啊……挺香的，不会太苦。”
“那就好，哈哈。”店长爽朗一笑，随即从围裙下掏出一个黑色金属质感的棍状装置，像是某种旧时代的测风仪与显影器的融合。他不动声色地将它递向阿澪。
忽然，靠窗旁的那个裹着灰色风衣的男人噗嗤一笑，在几人齐刷刷的注视中，他连忙低头缩脖，把自己整个人藏进了衣领里，灰溜溜地溜出店门。
然后随着他出去的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带着帽子的男人。
阿澪下意识地接过那根装置，皱了皱眉：“店长先生，这个是……？”
“见面礼。”店长的语气像是在介绍一款自家秘制的甜点，“刚刚听到你们在谈论纱名，我倒是有办法可以让你找到那个小姑娘。这东西能探测到她的位置——只要她在方圆一公里以内，它就会发光，而且亮度会随着距离递增。”
阿澪望着那根沉甸甸的棍子，灯还没亮，但她仿佛能从金属内部感受到某种躁动的热意，就像某个熟悉却早已走远的人，正在黑暗中默默注视她。
“我认为你可能……用得上。”
“湫店长为了造出这玩意，可是折腾了不少日子。”格林接过话来，语气像在调侃，又像在回忆，“先是跑去找纱名她老爹讨教，然后又拉上夏枯那孩子合作，这才总算把东西做出来。”
“纱名的……父亲？”阿澪重复那几个字，只觉得胃部一阵轻微的抽搐，“别拿那种称呼乱叫，我听着难受。”
“啊，别误会，当然不是司铎。”格林轻轻笑了下，像是早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我指的是衫蜃千影，一位非常厉害的工程师，也是夏枯的老师。当年他带着某份蓝图逃跑，把纱名扔下后就彻底消失了。说实话，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阿澪沉默了一瞬，然后缓缓开口：“……难怪纱名会变成那个样子。”
“说到底，你也想救那个孩子吧？她年纪比诺希还小，却没有机会读书...”
阿澪右手无名指猛地颤了一下。
格林口中吐出的“读书”二字好像有魔力，点燃了卡兹米尔的意志。
“如果有机会的话，当然应该帮助这样可怜的孩子。”
格林浅笑一声，端起咖啡杯，小口抿了一口，目光却没有离开窗外的街道。她的眼睫轻轻一颤，仿佛是被光线刺到了眼睛。下一瞬，她侧过身，悄悄朝店长使了个眼色——那动作不明显，像是无意间挪动胳膊顺带的一个手势，却带着下意识的严肃。
店长正弯腰收拾桌面，只一眼便会意。他擦干手，脸上依旧挂着职业的微笑，对阿澪轻声道：“抱歉，我出去一下……店外似乎来了熟客。”
阿澪怔了怔，刚想问点什么，店长已经绕过她，轻巧地推开了店门，门上的风铃应声响起，发出一串含糊的金属清响。
外头的风有点冷。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街角停了一辆没挂牌照的浅灰色公务车，一台矮胖的机器人立在一旁，两名穿着便装的警察正在不远处交谈，似乎在确认什么东西的位置。
“……是盯上你了？”阿澪低声问，声音里没有惊慌，更多是一种被打断后的不悦。
“不。”格林慢悠悠放下咖啡杯，没什么紧张感，“可能是冲你来的，也可能只是闻到了一点味道。”
她用手指轻点桌面，像是在提醒她：“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太真了，‘我不想掌控任何人’，但有时候——别人会因为你有掌控力，而提前害怕你......我建议你先离开这里。”
阿澪没有回应，只是看向店外，那根“探测纱名”的装置还安静地躺在她掌心，像是一根没有发光的冷漠铁棒。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是店长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啊，两位是……？”
那边的警察抬起头，一人走近了半步，动作谨慎：“接到匿名举报，说你们这边近期来过一位瘦瘦的中年妇女，我们来确认一下。”
“这...店面的顾客太多，我一时半会记不得...”
“那个中年妇女死在了城边的旧厂房里。”
店长的手顿了顿，托盘在掌心轻轻一歪，但很快稳住。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道，语气仍旧温和，只是比刚才沉了许多，“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遗体胃部有你们这的热牛奶，”那名警察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掺杂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强硬，“这城市里肯做这种老派饮品的店不多，整个南城区，应该也就您这一家了。”
“现在刑侦这么厉害了？连杯牛奶都能查到？”阿澪隔着玻璃感叹道。
“嗯……也可能是别人仿的。”店长牵起嘴角，“不过我理解你们的职责。”
他慢慢脱下围裙，拍了拍衣摆，回头朝店里望了一眼：“阿澪小姐，稍等我片刻。”语气轻轻的，像是吩咐一个还没喝完咖啡的熟客。
阿澪没有应声，手指却紧紧攥住了那根探测器。格林站了起来，像是要送店长出去。
“请便，”另一名警察拦住格林的动作，“最好您也留下来一下。”
“我？”格林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你们可能要等一会儿，我的身份证……落在旅馆房间了。”
“旅馆名和房号？”警察冷着脸。
格林缓缓说出一个地址，是邢南的旅舍。
店长轻轻叹了口气：“别为难我的客人了，她可是本店的常客。”
“你们认识？”警察眼神一变。
“是啊，她每次都点焦糖玛奇朵。”店长露出一个微笑，不慌不忙地朝门外走去，“你们不会连这也要写进报告里吧？”
门轻轻关上。
阿澪站在座位旁，一动未动。周围人都沉默的不像活人，给她一种压抑至极的氛围，她咬了咬牙，目光掠过窗外——那辆灰色公务车里还有人没有下车，司机像一尊石像，眼神一直盯着店里。
她知道她自己恐怕得离开了，于是把探测器藏入外套内衬，转身走向后门。
......
双子恒星正立高空。
阿澪从后门钻出，脚步急促，外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咖啡馆的香味还残留在指尖，而身后的宁静却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她顺着铺满青苔的石板巷一路向前，穿过生锈的废水管道与晾晒过头的旧衣线——这片南城区的肚腑像是城市最不愿面对的器官，总被高楼与广告屏幕所遮蔽。
——然后她看见了。
灰色风衣的男人，原本在店里窃笑的那位，如今倒在巷子尽头，脸朝下，一动不动。他的身体僵直，像被扭曲的黑线缠绕住了灵魂，血液和古铜色的液体混合在一起不断渗出，皮肤像枯纸一样发黄。
他身边还有三四人，同样倒下。他们衣着混乱，有的手里还紧握着武器，有的面部被撕扯开来，让人看到就一阵反胃。
阿澪靠近一步。
然后她闻到了——不是血的腥味，而是类似机油和树脂混合后的焦甜味。
她的指尖下意识贴近外套里的探测器，它仍未发光。
“……不是纱名。”她低声自语，眼神警觉地扫视四周。
这些人不是被殴打致死的，也不是中毒，更不是普通人类之间的械斗。
——是法术造物。
其中一具尸体的胸腔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撑爆。他的心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透明的晶体花，嵌着一枚只有指甲大小的绿色棱晶。它静静地旋转着，微微发光。
——恐怕是术构地象的手笔。
“……这种规模、这种精准度，不像是无主行为……是谁操控它们来杀人的？”
然后她听见了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巷子的阴影深处，有什么东西刚刚离开。
她没有追。她只是后退一步，然后从侧门拐入另一条街道。
——这些人恐怕是来盯梢她的，盯着湫店长的。
而现在，他们全死了，只剩下一个活人亲眼看见了这一切。
法术造物...进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