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
某处拘留所里。
空气闷热而沉重,灯光摇曳间映出斑驳的墙面。
牢房里,多萝西的身影蜷缩在铁栏后,眉眼紧蹙,神情里夹杂着疲惫与焦灼。外头的骚乱越发激烈,低沉的轰鸣声和远处断断续续的喊杀声如同噩梦般环绕在这座牢笼周围。
忽然,铁门外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带着一种异样的静谧。
她抬头望去,来的那人却不是黛茜。
只见一位身着棕色大号风衣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那卷曲的深褐色自然卷发在微光下散发出几丝冷峻。那人身上围绕着防尘围裙,脖颈处挂着一条银色项链,链坠上刻着“lunatic”字样,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此刻,看守所内的警察大多冲向外头,去对付暴走的法术造物,守卫几乎空虚。这位身影趁乱靠近多萝西,动作迅速而干脆,只几步便解开了她的锁链,伸出手低声道:“走,别被那些怪物逮住。”
“榕———”话还没说完,多萝西的嘴巴就被对方捂住了。
拘留所昏暗的灯光下,对面的囚犯——那只红发狐狸慢慢靠近铁栅栏,眼神警觉又带着一丝冷静的算计。
隔着冰冷的金属栏杆,她盯着那神秘人腰间闪着寒光的匕首,动作轻盈而隐秘。
然后,她悄无声息地伸出手,指尖划过匕首的锋刃,稳稳地将它从腰间滑落。
红发的狐狸将匕首藏于掌心,低头开始用刀锋细细磨擦手腕上的强效魔法抑制手环。
就在这时,背对着她,捂着多萝西嘴巴,向着门外走去的那个女人突然停下脚步:
“Undertaker,唁难会的干部,是吗?”
她的神情微微紧绷,汗珠在额头滑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唁难会现在和术构地象以及鹿族都是合作关系,你有很多机会去绞杀这革新城的傲慢人类,现在城里乱的不得了,你放心大胆地去复仇吧,法术造物不会伤克什分毫。”
那女人落下话,正要离去,却被焚笙叫住:
“慢着——!你也是唁难会的成员?”
“是。”
“会长大人走了,唁难会现在是谁在做主?”
“......术构地象的第一位魔女。”
......
格林童话主题公园地下。
格林一步一步向前走,不知何时,她的周围已经堆满了同胞的尸体———那些永远不会腐化的尸体,它们排列着组成了一条通往最深处的路。
格林注意着脚下,尽量不踩到这些可怜蛋,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格林不得不保持一种跳来跳去的姿态,像是罗切兹托城的某种小丑演员。
一处青绿色的泉水静静地躺在旧圣祠的最深处,水面幽暗如墨,泛着淡淡的蓝绿色荧光,仿佛深渊中隐隐流动的幽魂。泉水边缘布满了青韧苔,曼德拉草与斑驳的鹿骨碎片,冰冷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腐朽和金属的气息。
格林的目光如冰般冷漠,透着薄薄的面具,她注视着眼前的景象——那熟悉得几乎令人麻木的一幕。
泉水边,一群身披深红斗篷的唁难会成员默默无言,动作机械而冷漠,将一具具鹿族的尸体投入那幽暗的泉水中。尸体浸没水面,水面泛起涟漪,波光粼粼中仿佛映出无数扭曲的影子。
不出多久,水面突然震动,一些失去了五官与鹿角的“法术造物”从泉水中爬出。它们的身体半腐半生,步履蹒跚,却带着令人不安的扭曲力量。
复活的成功率不过五成,可这五成中的幸存者,有些还会残忍地吞噬同类的尸体,不断强化自己,成为更凶残的怪物,慢慢向着出口爬去。
“...有活着的就吱个声。”格林说,“息安跑哪去了?”
“啊……是你。”
一位唁难会成员拿下了帽子,露出那紫色的马尾———那是多萝西。
一旁的许多红斗篷瞥见她拿下帽子,都停下了动作几秒钟,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连忙扣紧了自己的帽子。
“息安是那个和榕小冯交谈的幽灵么?”多萝西带着疲惫,却又掺杂着不满和隐隐的愤怒。
格林冷冷地问:“榕小冯?那是谁?好奇怪的名字,不像是真名。”
多萝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但息安和她去了下水道那边的鹿族圣地,现在不在这里。”
格林目光一沉,语气更加锐利:“多萝西……你被谁救了?”
多萝西苦笑道:“就是榕小冯啊?没想到那天天扫地的家伙还有两下子。”
“……他们让你在这里等着?”
“对啊,叫我等着你,也没说等你干啥。”多萝西叹息,“黛茜那家伙不知道怎么了还没来救我,本来和她约定好要一起推翻梨司铎的统治来着……”
“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多萝西摇头:“……没有,怎么了?我没想到复活的鹿居然还能吃同类。”
格林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看来你最后的价值已经发挥完了。”
多萝西愣住,声音颤抖:“什……么……意……思……???”
格林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转头就走,也不管自己是否踩在同胞的尸体上了。
“等等!你到底……什么意———”
多萝西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在旧圣祠的穹顶下被扭曲、拉长,像是无助的回音在一具具冰冷尸体间徘徊。
格林却没有停下。
她的背影在幽光与雾气中显得愈发遥远,像一把行将归鞘的刀,沉默而冷硬,踏着鹿骨与泥水,头也不回地离去。
多萝西张着嘴,双手微微颤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她本能地想追,却只迈出一步,就发现脚边的泉水微微泛起了涟漪。
“……等等……”
水中,一只法术造物的手已悄无声息地搭上了泉沿。紧接着,又一只。它们像是感知到了血肉的气息,一双双模糊、失去鹿角与面孔的头颅缓缓转向她。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站得太近了。
那些怪物的气息混杂着魔力与血的腐臭,在她脚边聚成一道无法忽视的热浪。而红斗篷们却默契地后退几步,谁也没有阻止。
“……你们在干什么?干嘛不——!”
她再度转头,格林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尸路的尽头。
多萝西呆住了,瞳孔缓缓收缩。
下一秒,泉水翻涌。四五具“法术造物”同时扑来,像是饿疯了的走兽,将她狠狠拖入泉水深处。她挣扎、尖叫,紫色的马尾一缕缕散开,在水面残忍地漂浮几秒,然后被彻底拉入幽暗无声的深渊。
“又是个不懂规矩的新人。”红斗篷们默然低头,将最后一具鹿尸投入泉中。
又一个涟漪泛起,血红交织于幽蓝之上。
......
混乱的街道上,霓虹灯下的影像变得扭曲,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
焚笙穿行在人群中,步伐沉稳,目光锐利,仿佛整个城市的混乱都与她无关。她的耳边传来不断的爆炸声和喊叫声,身后还有法术造物失控的冲击波,但她依旧冷静地穿行在这一切的边缘。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在人群的另一侧,格林的身影出现在街头,她那身棕色的风衣在风中飘动,深褐色的中短发在她的肩头随着风舞动。两人的目光在混乱中碰撞———焚笙的眼睛微微一眯,眼神锋利如刀,格林的目光冷冽且透彻,仿佛能穿透一切的障碍。
两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一瞬间的对视,仿佛两只猛兽在短暂的静止后,准备一触即发。但就在这短短的停顿中,街道上的轰鸣声再次打破了沉默。
格林缓缓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在街头的阴影中。焚笙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
她望向一旁大楼上的银幕,那里直播着“longwishabyss”的最新画面。
“会长……?!阿澪……”她低声自语。
屏幕上的画面随之切换,记者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各位市民请镇定下来!我们的网络遭到了克什势力攻击!现在正在缓慢恢复!警察和特警们马上就能赶到!天冕医院附近的区域目前正在遭遇战斗,市民纷纷逃离。如果您身处该地区,请尽量避开。”
焚笙的眉头微微一皱,在拘留所里闲的无聊,她已经把地图翻了个遍,天冕医院是前往骨塔必须经过的路线。
“我要去找那家伙。”她低声说道,“焚铃还在她的棱晶里呆着呢。”
......
天冕医院,昨夜。
病房窗帘半掩,苍白的月光穿过薄纱,洒在床边,仿佛一层冷冷的雾。遥茉睁开眼的那一刻,天花板依旧是熟悉的白,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令人昏沉,她迟疑地望向四周。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
是姐姐。遥蔷。
她穿着护士服,站在点滴架旁,低头整理着什么,动作轻缓而机械。遥茉轻轻出声:“姐姐……”
遥蔷转头看她,眼神里有一丝温柔,但那温柔背后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淡,像是一面磨得太久的镜子,反射不出情感。
“小茉,醒了?你还要再睡一会。”她轻声说,语气柔和却无法掩饰一种——刻意控制的疏远。
她摸了摸遥茉的额头,哄着她重新躺下:“乖,闭上眼。等你睡醒了,就会看到你想见的人。”
遥茉并不太理解这句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那一刻,她努力想抓住姐姐的手指,却在意识滑入梦境前感受到,那双手冰冷,甚至不像是活人的体温。
第二天下午,她再次醒来,病房已经空了。
遥茉坐起身,四周一片寂静。天花板的灯不知何时熄了,只有床边微弱的夜灯闪着红光。她习惯性地看向门口,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摁下了床边的红按钮。
一次、两次、十次、几十次——
没有人回应她。没有护士,没有艾库叔叔,也没有爸爸,更没有姐姐。
遥茉开始慌了。她掀开薄被,光着小脚踩到冰冷的地板,随手拉过一双拖鞋穿上。她走到门边,推开那道原本不该轻易打开的病房门,门外的走廊空荡荡的,像是整个医院都已沉入水底。
她望着这条通向未知的长廊,轻轻地、几乎没有声音地踏出第一步。拖鞋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在寂静中如同某种预兆。
她小声唤了一声:“姐姐?”
没有回应。
她迈着有些踉跄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入了那个已经不属于她熟悉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