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怎么突然痛了一下？”小红帽感到奇怪。
她一路踩着砖石残片奔逃，像条挣脱铁链的小兽，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胡同深处骤然停住。
她看见了两道身影。
白衣的护士站在火光边缘，双手还沾着未干的血，怀里曾经紧紧抱着的小猫女孩正坐在墙角蜷缩，眼里残留着尚未被惊吓抽干的泪水。
而在她对面，是一位正从阴影中走出的人——
焚笙。
没了面具，也没了唁难会的斗篷，只剩下一副旧战士的轮廓和一脸冷漠的厌世。
“哟，Undertaker？居然露脸了？”小红帽歪头咧嘴，声音轻快得仿佛碰见了老朋友，“还以为你脱会之后直接去当火葬场工人了呢？”
焚笙眉头皱了一瞬，明显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Rotkäppchen？”
“别那么惊讶嘛，我是来找会长的。”她朝焚笙晃了晃手上那副被撞断的手铐残骸，“你知道的，我一感受到会长的气息……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会追过去的。”
焚笙没回话，只是轻轻一哼。那是她记忆中最典型的Rotkäppchen腔调，浮夸、任性、疯得不讲道理。可现在，不论护士、红帽，还是自己，似乎都像被什么拉入了一场不太正常的布局中———而她恐怕知道那个“什么”是谁。
“别愣着。”焚笙冷冷一笑，突然像吩咐部下一样抬了抬下巴，“既然你也想打，那去杀了她。”
她说的是护士。
“哈？你让我当前锋？”小红帽顿了一下，眼神却亮了起来，“那就不客气咯~！反正我之前也和她打过，也看她不顺眼！”
护士却在下一刻毫不迟疑地冲了上来！
她没有任何语言，也没有一点犹豫，步伐干净，眼里只有一个目标：焚笙。
两道身影瞬间交错。
焚笙唤出被迫挡下手术刀，手臂一阵麻痹。
而就在她后撤的瞬间，小红帽忽然贴着她侧翼插了进来，如蛇一样绕到护士侧边，飞快一刀横划。
金属划过布料，火星炸裂。
“她怎么也在找……？”焚笙闪过一记膝击，余光看见Rotkäppchen飞快退开，跃上旁边的空调机壳，“如果她来了，不可能同时应付……”
“你既然想打，那就拖住她。”她咬牙，闪过护士掷出的手术刀，冷声说，“我去找会长。”
说完，她几乎没有回头地冲入了火光深处。
而小红帽翻身跳下，咧嘴一笑，单手握刀：
“诶，《Round 2》啊……我可等这场好久啦，护士姐姐？”
就在小红帽刚刚咧嘴，对着护士扬起刀刃时——
地面轻轻颤动了一下。
“咚。”
那不是爆炸，也不是坍塌，而是一种低频的、像心跳一样的共鸣，从地底传来，震得空气都发紧。
下一秒，一道漆黑的尖刺毫无征兆地从地砖裂缝中升起，精准而冷漠地穿透了护士的腹部。
没有哀鸣，也没有血四溅——
只是如一段脆弱的剧情，被删掉了一样。
护士的身体微微一顿，神情竟仍带着一点恍惚与不甘。她伸手，试图朝遥茉伸出手，却最终只能软倒在地。
而在火光、残影与死寂之间——
唁难会的会长，Longwishabyss，小不点———或者说，渟渊，现身了。
黑紫色的数据流在空间中分解重组，她从虚空中降临——但没有一点仪式感，像从自己卧室懒洋洋地走出来。
银发乱披着，白袜沾着点尘，脚上是带着灰边的运动高跟。
她的眼神没任何怒意，只是像看见房间里某件东西放错了位置。
“会长大人——！！！”小红帽看见她，像是见到了圣诞老人一样，扑通跪下，几乎是哭喊着的喜悦，“你果然是来找我……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我！我就知道——”
可她的狂喜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下一瞬，另一根黑刺无声从地底跃起，狠狠贯穿了她的腹部与肩膀，交错钉在了后墙上。
鲜血飞溅，像开了罂粟花。
小红帽的瞳孔震荡，瞠目结舌，嘴角不断地抽搐。
“啊……？什、么……？”
她的身体在不断再生，愤怒与背叛如黑焰狂涌，反复将裂开的伤口封住又撕开，徒劳挣扎着。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啊！！！会长大人——！！”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响起。
像从无风的月夜上飘落，像是惩罚，也是宣告。
“沈婉怡。”
小红帽的表情猛然扭曲了。
渟渊垂眸望着她，面无表情。
那是一记彻骨的钉锤，将她活生生钉回“没人爱”“没人救”的过去。
小红帽瞳孔一震，呼吸猛地停顿。
“……别叫那个名字……不要叫……我早就不是她了……我早就不是了啊啊啊啊啊——！！！”
“你让我，和新任会长，都失望了一次。”
黑刺轻轻震动，鲜血又从肩胛处流下。
那个曾被同学嘲笑名字俗气、举止粗鄙、永远配不上贵族气质的“沈婉怡”，嘶吼、扭动、咳血，身体再生，却再也无法站直了。
那个扶持她，给她新名字的人，现在用旧名字带她重返了死亡。
......
渟渊缓缓走向遥茉。
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像是月色下的影子。
她的个头并不比遥茉高多少，甚至那双包着白袜的脚还不稳当地踩着一双运动高跟鞋。
但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摆，步伐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从容。
遥茉蜷缩在墙角，眼睛哭得通红，像是刚从梦魇中醒来的小动物。
渟渊低头看着她，神情淡漠。
“这些人……都是坏人，对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枕边呢喃，没有丝毫起伏。
遥茉呆呆地望着她，眼神中还残留着血与火带来的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渟渊嘴角弯了一点点——不超过半个像素单位。
她缓缓弯下腰，伸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给了遥茉一颗奶糖——是“贾斯汀”款的。
遥茉慢慢伸手接过那颗糖，就像一只真的猫一样。
然后...那缠满绷带的手落在遥茉头顶。
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和那对软下来的猫耳。
“……想不想像焚笙一样，有能力？”
遥茉愣住了。
渟渊的手暖暖的，温柔得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
遥茉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再次点头。
“那好。”
渟渊站起身，唤出一道传送门。
“走过去，找那个叫千影的姐姐，他会帮你的，我稍后就到。”
遥茉起身，颤巍巍地迈着小步，走向那道幽暗中散发着淡淡光晕的传送门。
她的身体还在轻轻颤抖，泪痕未干，猫耳无力地垂着，背后脖子下的黑白色菱形印记闪烁着。
走到门前，遥茉忽然回头，目光穿过火光和残影，落在那倒地的护士身上。
就是这一眼。
护士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从死神手中挣脱，她猛地起身，双手凝聚出一团无形的气流。
空气开始涌动，像是无形的风暴，在她掌心缓缓汇聚，呼啸着瞬间爆发成一股强大的空气炮，呼啸着向渟渊轰去。
“不准...带她...走...”
空气炮划破胡同的寂静，卷起尘埃与余波。
然而，那凛冽的气流在距离渟渊不到一尺的瞬间，骤然无声无息地消散开来，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轻柔阻隔。
渟渊依旧冷静立于原地，面无表情，侧脸面对着她。
“茉……快回来……她也是坏人……姐姐，对不起……”
遥茉停下了脚步。
在她停下脚步的一瞬间，渟渊赤青色的瞳孔转了两下，举起右手……
护士的身体猛然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缓缓悬浮而起，脊背那根黑刺如钉子般被无声地拔出，撕裂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她的眼神模糊又明亮，像是迷雾深处透出的一点微光。
“嗯？”
在渟渊缓缓举起五指准备下放的那一刻，她却忽然轻轻张嘴，唇瓣颤抖，吐出第一个字。
“余谨以至诚——”
声音微弱，仿佛细雨落在废墟上，毫不起眼，却分外清晰。
“于上帝……及会众面前宣誓……”
她缓缓抬起满是伤痕与血污的右手，手指努力伸展，像是握着某种无形的信仰。
“终身……纯洁……忠贞职守……”
她的身体开始下坠，那一挥却只击穿虚空，什么也没带走。
“尽力……提高护理之标准……”
她的眼神颤抖了一下。
“勿为有损之事……”
她的手终于失去了力气，垂落。
“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
黑刺像是回应命运的审判，从地砖下猛然升起，直直贯穿她已经重伤不堪的身体。
“慎守病人……家务……及秘密……”
血，鲜红的血，顺着黑刺滴落，落在遥茉的小鞋尖上。
她的头歪向一边，嘴角却没有哭，也没有怒，只有一点……诡异的平静。
“竭诚协助……医生之诊治……”
她的声音像在流血中浮动，破碎，却不屈。
“务谋……病者之——福……利”
“谨……”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她的喉咙被鲜血堵住。
身体猛然一沉，整个人如残页般，被钉死在更粗的黑刺上。
所有声音归于死寂，只剩余烬在空气中摇曳。
她死在了自己的誓言里。
“南丁格尔吗...？”
渟渊扶着颤抖着的小遥茉，瞥了一眼右边高楼阴影里同样颤抖着的燃烧枪尖。
就在她们一同踏入传送门、虚光即将闭合的前一瞬，胡同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对讲机的杂音。
“目标就在这附近——！”
“封锁后街口，小红帽还没远——”
几束强光如剑刃般切入灰暗废墟。
黑压压的身影穿着防暴装甲，手持电磁武器，头盔后警徽反射着火光——是司铎的应急突击部队。
他们本是为了追捕小红帽而来，却在胡同尽头看见了完全超出人类认知的一幕。
残火未熄，风中有血味和烧焦味。
地砖龟裂，如地狱开口。两具女性的尸体交错钉在黑色尖刺上，仿佛巫术现场。
“这不是我们该碰的东西……”队长的瞳孔微缩，脚下悄悄后退一步。
但——
他们看到，那其中年纪最小、最无辜的女孩，正被一个稍大一点的白发幼女带走，逐渐消失在那道缓缓闭合的异界传送门中。
“快、快阻止她！！”有人喊了出来，抬起了枪。
但他们什么也没能做成。
在他们反应过来前，空间已经闭合，仿佛从未打开。
地上的小红帽尸体还在抽搐再生，却再也站不起来；而护士那双睁开的眼睛，已经没了呼吸，却仿佛还在向谁寻求宽恕。
......
革新城北城区，“诺瓦莱萨”市政厅。
22度的空调响着，恩霍杰泪眼婆娑，手上握着手机，吩咐手下为三弟准备最好的葬礼。
而透过执法记录仪的梨司铎看到了跨越传送门的白色背影，汗如雨下。
他不认识那个人，但他认识那只断角。
那恐怕是他的“投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