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茜狼狈地退开几步,踉跄着拽开包间的门,走前还狠狠瞪了鬼笔环胎一眼,但那目光像石子落入深井——她连个回应都没收到。
门再次“咔哒”一声关上。
屋内重新归于寂静,咖啡饮者们静坐不语,只剩阿澪和鬼笔环胎相对而立。
“关于那个男人形象的事,一会就给你说。不过,你为什么不赶走其他喝咖啡的人呢?你就不怕他们泄露你的秘密?”鬼笔环胎把手放在下巴上,食指托着脸颊,语气像是在念一首童谣的前半句。
“他们都是雕塑一类的东西吧。”
阿澪知道,自她今天踏进咖啡厅的那一刻,在座的人没有一个动过,而且飞刀凭空出现的时候,仍然没有人做出任何反应。
鬼笔环胎轻笑了一声,像在等这一句,“你见过这么真的塑像吗?”
说罢,她不紧不慢地走向一个靠墙角戴帽的女人。
“来,看,它们的生活方式。”
她伸手,轻轻拿起对方的帽子,一对灰白色毛茸茸的狼耳弹了出来,像是不耐地颤了颤。
鬼笔环胎随即伸出手,抓住对方的头发,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砰”地一下,把那女人的脸按在了咖啡杯上。
陶瓷碎裂,液体飞溅,那女人的脸被瓷片刺破,永远冷不下来的热咖啡在她皮肤上瞬间留下大片烫伤,血迹在狼耳边缘慢慢爬开。
“哦,内部填充草莓果酱的皮纳塔~这一下不会死掉吧。”
鬼笔环胎笑眯眯地说着,好像刚才只是拍掉了一只讨厌的虫子。
“....我还以为你也是克什。”
阿澪瞳孔微缩,盯着那女人仍旧一动不动的身躯,但很快装作若无其事。
“哈哈,那人类的一二次世界大战是怎么回事?”
鬼笔环胎低头,从地上拾起一块染血的瓷片,然后转身走近阿澪,嘴角带着懒洋洋的笑。
“别动,借一下你的手指。”
她轻轻在阿澪无名指上划了一下,一滴血缓缓滚落。
鬼笔环胎指尖蘸起那滴血,走回狼耳女人身旁,毫无仪式感地,将那滴血抹在对方的脸颊上——伤口最严重的一处。
那克什的伤口缓慢愈合,皮肤重新缝合,烫痕消退,甚至连碎瓷划开的血线都像被橡皮擦掉一样消失不见。
她恢复原状——但依旧保持着那仿佛从未存在于“现在”的坐姿,安静而沉默,像一个没有意识的容器。
鬼笔环胎回头看向阿澪,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语气轻柔地说:
“这些人是真的,这些咖啡也是真的,只不过……”
“他们的时间被静止了。”
阿澪记得——准确来说,她只能“记得一个人”能做到这件事。而她与那个人的联系,若说还在维系着,大概也只是靠阿零的意志。
话音刚落,角落中传来瓷杯落盘的清响。
在那阵宁静死寂的氛围里,那声音如同一滴水打破了镜面。
一个黑发垂腰、眼眸赤红的女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尖还夹着未喝完的咖啡杯柄。她像是刚从一帧暂停的影像中脱出,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啊对对对,就是我。”
她朝这边晃了晃杯子,眼神像在讥讽,又像在打量。
她是禁时死士。
那女人站在窗边的光影下,风衣微敞,胸口那一小段被风吹开的扣缝里,露出浅灰色的内搭高领。
阿澪猛然皱起眉。
棕色风衣——和阿澪之前在天冕医院临时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
“盯着我的衣服看干嘛?有灰吗?”禁时死士歪了下头,语气居然带着一点调皮。
“你...”阿澪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不确定。
“是的,那衣服是我放进柜子里的,病房也是我打扫的,”她像说天气一样平静,“你也不想带手铐的时候再带一个手铐吧?那叫啥?罪上加罪?”
“我明明把那衣服扔掉了!”阿澪一瞬间提高了音量,眼神警惕,“你为什么要穿...”
“这是我的衣服啊,”禁时死士笑了笑,手插进风衣兜里,“我想穿就穿。”
“我还没洗!”
“没事我一会就帮你洗。”
“问题不在这щ(ºДºщ)...!哦,为什么我要和你说这些...你为什么在这里?”
“没想到堂堂阿珀瑞雅的亲卫也会打趣。”鬼笔环胎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柜台后面,手里正慢条斯理地擦着一个白瓷咖啡杯。
阿澪和禁时死士的头几乎是同时转向了她。
“干嘛?要聊私密内容的是你们,”鬼笔环胎没有停下擦杯子的动作,“不想让我听到就去包间里面聊去嘛。”
“但是那个皮套——”
“素材是我提供给她的,她只负责加工。”没有等阿澪,禁时死士缓步走进了包间,坐在了原来黛茜的位置上。
......
“之前帮你收拾房间,给你留衣服,这算还了之前你饶我一命的人情了吧?”禁时死士开玩笑地说。
她动作优雅而随意,把咖啡杯放在一旁,像真的只是来喝一杯的旅客。
她从风衣内侧抽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在桌上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一具小巧的模型静静地躺在里面,像是某种装饰用的人形摆件,比例却精准得近乎诡异。模型身上穿着朴素的教师制服,男式剪裁,却被塑造得格外细致,每一条折痕都仿佛凝固了真实时间。
阿澪站在原地没有动,眸光停留在模型上,一动不动。
“很眼熟吧?”禁时死士抬眸,微微一笑,“别紧张,不是炸弹。只不过是...一份过去的复制而已。”
“你怎么会有——”阿澪开口,却又咽了下去。
她的声音像是在挤出喉咙,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慌乱。
“你想问‘他’是谁?还是你想问,你到底是谁?”禁时死士的语调柔软,“我虽然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比雫知道更多的人,她在朔裔城,现在在暗中与世界为敌。这个模型就是她给我的。”
“她是?”
“你去了朔裔城就知道了。”
阿澪攥紧拳头,目光无法从那模型身上移开。
“别误会,我不是来夺走什么的,”她说着,将模型的盖子合上,又随手丢进风衣兜里,“我只是好奇,一个从废墟里爬出来的男人,居然成了今天的你。”
阿澪没有接话。
“更让我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挣脱我的时间场的。”禁时死士站起身来,缓缓走向她,“那副手铐——早该拦住你才对。可你情绪一上来,就连这座咖啡厅的聚维屏障都像被你踩塌了。”
她在阿澪面前停下,歪头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看过很多用聚维的人,但你……你是唯一一个,在情绪失控时,不但没有被反噬,反而让‘时间’都为你让步的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阿澪声音很轻,却压得极低。
“那就慢慢懂,”禁时死士伸出手,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是——178?那我估计恐怕就在200左右了。真可惜啊,你都没有去革新城的一些好玩的地方转转,就要结束了。”
她退后一步,眼神淡下来。
“阿澪,你必须知道——革新城不会永远容纳你。你的旅程很快就要有新的开始了。”
“你必须选边——站在息安,或者站在司铎。
“那场鹿族旧都最后的战争,也许会再次开始。
“这一切……取决于你。”
阿澪沉默许久,唇线绷紧。
禁时死士起身,转了转肩膀,好像要走了,却在踏出一步后停住。
“好了,”她语气转轻,像顺口提问,“最后问你个事,阿零现在怎么样了?”
“她...”阿澪眼神一滞。
“哈哈,算了,我知道的。”禁时死士摆摆手,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她非要在千影的干扰场里逞能,强制把身体夺回来,还硬是和我正面打了一场。”
她话音像是在讲别人的蠢事,带着点戏谑:“现在啊,估计是缩回空妄星海里,疯狂敲着代码搞意识传输呢……嗯,按她的脾气,大概在第二卷还能登个场?”
“……我联系不上空妄星海了。”阿澪皱眉,听得一头雾水。
禁时死士回过头来,眼神温柔,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联系不上?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自己,不想联系上。”
“不……不可能!”阿澪下意识反驳,“阿零和焚铃都还在——”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停住了。
她猛然意识到,房间里只剩她一人。禁时死士早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连门都没响一声。
除了...
一张桌面上的字条,和一只普通的钢笔:
“阿澪,你真的很有意思,既然你做过知识分子,我想求你给我...取个名字。我不想当'禁时死士'了。请把名字写在空白处,我看得见。”
“哈?你个谜语人,快出来!话还没说完呢!”
无人回应。
阿澪起身,拉开门帘,却发现所有人都恢复了常态,喝咖啡的喝咖啡,聊天的聊天,鬼笔环胎似乎有些惊恐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开始磨咖啡豆。
“鬼笔环胎,怎么回事?”
“鬼知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你等一下...”
阿澪冲回了包间,一把抓起字条和笔放在口袋里。
“想让我给你取个名字?那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
“几分钟”前。
除开禁时死士的一切都停止了行动。
禁时死士望着阿澪,留下字条,取下倒挂在桌底的录音笔,塞在阿澪右手心,转身走出包间。
她走到门口,望着被她移到门外的格林,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别踌躇啦,格林大将军,那基督老头可是要准备孤军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