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的光影斑驳,古老的无花果树在冷色光下投出碎裂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香料与金属的混合味,带着一丝压抑的静谧。
栖息在无花果树上,那机械的蝉停下鸣叫。
司铎悄然出现。
薇赫坦姆靠在树干旁,银色项链在光影间闪烁,表情淡然而冷静。
“这颗无花果树长了多少年了?”司铎开口,声音低沉。
薇赫坦姆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树枝上:“在我们打下这片土地之前,它就在这里了。”
“一去不复返了啊。”
司铎轻轻叹息,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软,但很快又被镇定取代:“艾库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不会影响我的工作的。”
“那就好……你们家里四个人还是你办事最让我放心,除了那个叛逆的孩子,又来了个需要你照顾的女孩。”司铎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谁?”
“索尼亚。不要亏待她,介于她对息安的仇恨,她不止能作为人质来使用。”
薇赫坦姆沉默片刻,随后点头:“我会尽力的。”
“好……谢谢,我就不打扰你了。”司铎微微转身,黑色的达拉里斯摆随步伐轻轻散去。
......
见司铎已经远去,薇赫坦姆从风衣里掏出一颗小型紫色聚维棱晶。
她轻轻捏碎晶体,一阵扭曲的光影在天井中扩散,空气似乎被拉扯、扭曲。
下一瞬,她已经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无花果树的根部之下———一座不属于革新城的地牢。
地牢内部保留着古老中世纪精灵风格的装潢:拱形天顶上镶嵌着带纹路的琥珀灯,微光透过雕刻精细的彩色石窗洒落在湿润的石砖地面上。
墙壁上镶嵌着古铜色符文,散发着幽幽寒光,照亮了一旁疯长的藤蔓。
薇赫坦姆脚步轻盈,沿着地牢的石砖走向深处,光影在她身侧缓缓流动。墙壁的符文在她经过时微微闪烁,仿佛在低声回应她的意志。
不久,她来到一处分叉路口。左侧的拱门上挂着牌子——“非魔女禁入”。
透过拱门缝隙,勉强可以看到里面——带着规律的低频振动声,水声。
还有那深蓝色的天空壁纸上,摆满着的虚假繁星。
右侧通道则没有任何标记,昏暗的灯光从天顶投射下来,将墙面上的符文拉成长长的影子。
薇赫坦姆微微眯眼,步伐毫不迟疑地踏入没有牌子的通道。
......
右侧通道蜿蜒向下,墙壁被风化的苔藓染成暗绿。空气中混合着土壤与青草的气息,微弱光线透过裂缝洒落,映在地面上斑驳如画。
薇赫坦姆走得很慢,脚步轻盈而谨慎。
眼前的空间逐渐开阔,石柱间摆着低矮的木架和简陋的盆栽。青韧苔整齐地生长在陶盆里,叶子厚实而有光泽,散发出微微的草香,仿佛在提醒这里还有生命的延续。
几个人影从暗处抬起头,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她。他们的角已经不再完整,有的只剩下折断的残段,但都至少留存着痕迹。
在角落里,曼德拉草——鹿族称作风茄——静静地生长着,叶片宽大,带着淡淡的紫色光泽。
鹿族女子们低声交谈,她们手里握着削得锋利的木棒和竹箭杆。旁边的石台上摆着磨石,残存的角粉和木屑混在一起,散发着木腥味。
薇赫坦姆绕过一排矮木架,目光掠过简陋的生活痕迹:石板上的刻痕、被磨得光亮的木椅、角落堆放的干草与储藏容器。
这里没有奢华,也没有秩序,但每一处都在默默证明,鹿族还活着——或至少,他们仍在努力活着。
......
薇赫坦姆沿着狭窄的通道走去,脚步轻而稳。墙壁上嵌着铁环和石凿的痕迹,空气里混着潮湿的霉味和金属的冷腥。
她来到一处地下大厅,几个石笼整齐排列在阴暗的空间里,每个笼子都锁着沉默的身影。
她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石笼,停在其中一格。里面躺着的人微微蜷缩,神情疲惫,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那是贾斯汀。
薇赫坦姆蹲下,拿出一枚尖锐的绿色聚维棱晶,伸手穿过石栅栏,将其插入贾斯汀的额头。
没过多久,他的眼皮抖动,缓缓张开,只剩茫然。
“你……是谁?我……是?”他沙哑地问。
“看来效果对人类很好。”
薇赫坦姆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指尖在铁环上轻轻一转,锁扣发出低沉的金属声。
笼门被推开的一刹那,空气像被撕开了一道缝,潮气和旧布的气味混成一团。贾斯汀本能地后退,眼里闪出一丝希望——他以为自己得救了。
但薇赫坦姆没有伸手去扶。
她跨进笼内,动作平稳得几乎没有声音,然后像一条突进的影子一样,手臂一举,掐住了他的脖子,卡住了气管与颈动脉之间的脆弱地带。
贾斯汀的挣扎先是慌乱,然后变成撕裂般的急促。
他的手在铁栏上拍打,指关节泛白,指甲在锈迹上留下一道道光影。
薇赫坦姆的另一只手依旧冷静,按在他的肩膀上,稳住他的上半身。
在被按压的瞬间,贾斯汀的怀里滑出一堆小东西——金属碎片、一个不再转动的怀表的齿轮,还有一张被折得发亮的照片。
碎件在石地板上跳跃,发出干涩的叮当声。
那照片在地上翻开,黑白的影像被微光撕成两个明亮的块:一个是背影略显疲惫的黑发教师,另一个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笑得腼腆却清晰。
瞥见照片的薇赫坦姆眉头一皱,不经意间卸了力。
记忆像被打开的抽屉,贾斯汀的脑海汹涌起来。
画面一片片重叠:
停电的购物中心,昏黄的应急灯像心跳一样断续;他悄无声息地溜进后勤区,工作人员在修理电闸;在一堆被踩碎的金属中,他捡起了那枚怀表的残片;那张照片——落在那里,被谁丢弃过,却不知为何被他当作秘密收藏。记忆里还有那个晚上他把碎片和照片塞进一个破旧红伞小车的抽屉里,夜色里用胶带和窃喜把怀表拼回一个完整的外壳。
认知像冰水泼进他脑里。那教师他没有印象,但那双马尾的女孩,脸在阴暗中忽明忽暗,某个名字一次又一次撞击他的思绪,像海浪拍岸。
诺...诺亚?不...诺...诺...诺希?...诺希!
薇赫坦姆缓过神来,掐住了贾斯汀的劲动脉窦。
“诺……诺希……救……救……救我!”声音破裂,夹杂着泪与嗓音的碎片,被压抑的恐惧裹挟着冲出喉间。他的全身颤得更厉害,眼白暴露出更多,像要逃出眼眶。
薇赫坦姆的力道没有放松,直到那股声音彻底死掉。
......
另一处。
“诺瓦莱萨”市政厅内,革新教堂。
长椅冰冷,木纹里藏着细密的导光纤维。诺希的视野像被撕开一条缝——先是天顶那片悬浮全息板上冷白的光掠过,然后是一种细碎、几乎像是有人在很远处呼唤她名字的声音,把她从沉睡里扯回来。
“K...澪...老...”
她猛地睁眼,脑里一片混乱。
这些词快要从喉间冲出,但她立刻意识到周围不安全,舌头又被硬生生咬住。
房间里有脚步、有机械低鸣、有远处的低语,她把声音咽回去,胸口的空气顿时像被捏紧一样。
她尝试坐起,冰冷刮着脊背让思绪更清醒。手腕一凉,金属的硬冷感传来——手铐把她锁在长椅的一侧,链节在动作中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她低头看向被束缚的手,指尖还残留着睡眠的温度,金属边缘勒出淡淡的痕。
思绪乱得像被打翻的抽屉,记忆在缝隙里挣扎:下水道,保护老师。
她起身,动作笨拙。长袍阻碍了她的腿,让每一步都有种被拖着走的感觉。站到一旁的落地镜前,她想只是快看一眼自己是否还有熟悉的面容,好确认这并非噩梦。
镜中的人像从别处投来:宽大的圣女长袍把她的身形包得严实,衣袖过长几乎盖住手背。
头发居然散开,像是被圣风撩乱——但颜色不是记忆中那头黑色。
而是——银灰色。
整个人像是被时间抽走了某种温度,发丝里透出冷光。更不可思议的是眼睛,曾经的深色瞳孔现在成了灰色,像被灰雾填满。
脑子里开始有一种被抽离的错觉:记忆的边缘处,有东西正在悄悄改写她认定的第一行字。她想喊,想抓住某个点把自己拉回去,但声音被金属和理智一同压了下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灰色的瞳孔在镜中放大。
“我居然...居然...变老了这么多?!这是过了五十年?不不不...我七十几岁应该不会白头...难道是...一百年?!!哇啊啊啊啊...我怎么睡了这么久...!难道我是睡美人?!!!老师应该还活着吧?!!不会老死了...哦哦哦老师你可千万要撑住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