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诺希还在担惊受怕时，一声极轻的金属落地声骤然传入耳中。
她猛地抬头，四周寂静依旧，然而心跳却加快了：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果然，半空中传来规律的齿轮转动声，金属铠甲摩擦的节奏由远及近。
那种冷冰冰的机械声透过穹顶和石柱传导，准确无误地进入她耳中，就像她的听觉被放大了十倍。
巡查的机器人！
诺希脸色一紧，连忙俯身钻到长椅下。
可偏偏这时候，她的银灰色头发散落在椅外，几缕直接拖在通道里，在昏暗的光下极其显眼。
“……啧，这种时候才发现，头发果然还是扎起来更好吧……”
话音未落，她手忙脚乱地将散落在外的头发揪回，塞到自己头下死死压住。
铁靴声逐渐逼近。
她只能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安静，竭力去分辨敌人的动向。
10m。
5m。
2m。
黑耀色的铁靴摩擦地面，深绿色的光射入长椅的缝隙。
1.2m。
诺希捂住自己的嘴。
3m。
10m。
幸好镣铐是磁力的，不会发出声音。
几分钟后，教堂内重新恢复死寂。
诺希屏着气息，直到再也听不见那沉重的铁靴声，才小心翼翼地从长椅下爬出。
她的手腕因镣铐摩擦得一阵刺痛，她不耐烦地甩了甩头，把散落的长发重新捋顺。
“呼……还好。”她低声呢喃，仿佛在给自己打气。
正要离开时，讲台前微微的反光吸引了她。
她走过去，蹲下身，看见那是一对整齐放置的发圈———陌生的发圈，三角形的黑绿金属碎块装饰其上。
灰白色的光从高窗斜落，静静打在它们上，安安静静地在等人来取。
诺希愣住了。
——这里怎么会有发圈？
自己拿来绑上，令人安心的旧发型就可以回来。
她盯着那对发圈，指尖几次悬在半空，却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万一这发圈上有毒...”
诺希没再动，只是压下心底那股想伸手的冲动，转过身，贴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前行。
厚重的机械门模拟出吱呀一声，冷风扑面而来。
外面，是修道院的天井。
天井中央，古老的无花果树静静矗立，枝桠在冷色灯光下投出破碎的影子，像一张蛛网笼罩了整个庭院。
诺希屏住呼吸，凝视那棵树。
✧Northy saith unto her, Whence knowest thou me? Ananke answered and said unto her, Before that Aling called thee, when thou wast under the fig tree, I saw thee.
诺希僵在原地。
空气凝固，天井的灯光变得过分锐利，像针一样扎进她眼底。
“……什、么？”
她猛地捂住嘴。
诺希的英语可没那么好。
✧Lo, the comely headband.
当她缓过神来时，那对发圈已经在她手心里了。
“什么……时候？”
这下好了，本来觉得阿澪体内有其他存在很可怜来着，现在自己也和老师一样可怜了。
“旁白你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我现在好懵，也没个熟人告诉我这是哪啊？！”诺希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四方高墙，只看见远处还有一间庭院，这里比她想象的更广大。
抱歉，诺希，我没有权利指引你。
“唉...这鬼地方...那么多机器人...恐怕还是在革新城吧。”
诺希丢下手中的发圈，虽然它无毒，但诺希的手铐并不支持她的绑头发行为。
她偷偷摸摸地向庭院走去。
......
天井另一侧，厚重的石壁后。
一道暗纹随着石砖轻微扭动而消散，露出隐藏的观察孔。
恩霍杰静静立在后方。
他看见那对发圈从讲台上消失，片刻后又被丢弃在庭院石砖上。
“……没有收下。”恩霍杰贴近耳麦。
“很好。那么我们仍有控制她的权限。”耳机那边是司铎低沉的声音。
恩霍杰收回视线，轻轻扣上机关，石壁重新封合，天井的灯光被完全隔绝。
......
诺希沿着石砖小径猫着腰前进。
冷风吹动无花果树的枝桠，影子在她脚下碎裂重叠。
“***！这么大庭院，偏偏要种这么诡异的树...还只种一颗...”
她咕哝一句，忽然耳朵一动。
低沉的金属震动声。
不是风声，也不是石块滑落——那是沉重的铁靴，和内部引擎低频的嗡鸣。
她身体一僵，几乎立刻贴到墙边，屏住呼吸。
呼吸道里的风声像被放大了十倍，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里血液的涌动。
与此同时，那沉重的步伐规律地传来，每一次落地都像是直接踩在她耳膜上。
“机器人又来了...”
守卫从无花果树后转过来。
金属绿的感应光在空中一扫，照亮石砖与枝桠。
诺希屏息，几乎能听见空气中那点细微的静电声——就在它光线扫过的前一瞬，她猛地侧身，整个身子扑进一扇半掩的木门后。
“……呼。”
门后是个狭小的杂物间，潮湿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诺希靠在门板上，感觉后背全是冷汗。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守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放下戒心。
随手一摸，指尖碰到堆放在角落里的东西。
一个小木箱，里面滚落着几颗橙色的果子。
“橘子？好久不见了！这里居然还有这玩意……”
她拿起来，举到眼前。
近距离看——模糊。
把它举远一点——还是模糊。
诺希眨了眨眼，揉了揉眼角，再试一次。结果没变。
“……哈？不会吧？！”
她僵了僵，下意识把橘子转来转去，眼睛却像是怎么都对不上焦点。
“我……近视？不对啊，以前明明看得挺清楚的……”
她咬住嘴唇，心底冒出一股凉意。
耳朵灵敏得可怕，甚至能听见墙缝里的虫子爬动；
可眼前的东西，却在慢慢失真。
“这鬼地方……我不会被抓起来做了眼角膜手术吧？！瞳孔颜色也变了...这下一切都说的通了...！”
诺希死死盯着手里的橘子，不断眯着眼睛，希望自己的视力能有所好转。
在灰尘与金属的冷色调里，那一点亮橙色显得异常突兀，仿佛一枚小小的火焰。
她不知不觉咽了口唾沫。
自从来到革新城以来，她几乎没碰过什么天然新鲜的东西，口腔里突然干涩得厉害，喉咙像塞了棉花。
“……可这鬼东西放了多久了啊。”
诺希皱紧眉头，把橘子举到鼻前嗅了嗅。潮湿的木箱气味混杂着淡淡的甜香。
“该不会是几十年前的？万一里面都烂透了...哦...”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橘子放回了箱子里。
“算了，我才不会被这种小玩意给骗到。”
✧The organic orange, ECHO desireth to eat.
那一瞬间，诺希全身寒毛直立。
脑子里像被人低语了一句古怪的咒文，她甚至没听懂每个单词，却完全明白那句话的含义。
她急忙摇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啊...我感觉自己能考过六级了！他们到底在我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手铐上的磁锁已经被拉到极限。
橘子皮在指缝间被一瓣瓣剥落，白色的丝缠在指尖。
橙香浓烈得让人窒息，像是从很远的梦境里钻进现实。
“啊...”诺希怔怔望着自己手心，那一瓣剥好的橘子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张嘴。
她的喉咙发紧。
橘子的汁水在指缝间微微渗出，沿着手铐的金属边缘滑落，散发出格外真实的湿意。
“这...这不是我自己做的！”声音有些颤。
可剥开的果瓣，却牢牢黏在她手心里。
她还是吃了。
在佯装痛苦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她惊奇地发现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橘子酸酸甜甜，很新鲜。
“看来阿零给老师带来的也不完全是困扰...但我该怎么和这个叫什么echo的家伙联系啊...”
诺希才咽下最后一口橘瓣，齿缝间还留着酸甜的味道。
就在这时，整个墙壁轻微一震。
“……！”
低沉的金属震动声重新响起。比刚才更近，更急。
这次不是一台。是两台。
她的心脏猛然揪紧，胃里还残留着橘子的酸味，让她差点反胃。
“……坏了！”
来不及多想，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冲出杂物间。
手铐拉扯着手臂，铁链在空气里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守卫的光束已经从门缝后扫了过来，冷绿色的光线正对着她胸口。
“该死！”
没有武器，没有时间。
她只能跑。
长长的走廊在前方展开，墙壁上的彩色玻璃映照出破碎的冷光，她的影子被拉扯得像某种逃窜的鬼魅。
铁靴声在背后齐齐追来，金属齿轮的轰鸣声越来越近。
她的耳朵几乎快被刺穿，每一次脚步都像直接落进她的耳膜。
——快点，再快点！
手铐的重量让她差点失去平衡，差点就扑倒在地上。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前方某处石砖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
那声音细小，几乎要被追兵的轰鸣吞没。
但她捕捉到了。
那是——一条暗门的机关。
“……拜托，这次可别是陷阱！”
诺希猛地扑向声音的方向，几乎全靠听觉辨位。手腕的镣铐狠狠撞在石砖边缘，火辣辣的疼。
石砖微微一沉。
下一秒，地面轰然裂开。
她整个人顺着暗道滑了下去。
黑暗扑面而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吞没。
上方，机械守卫们的铁靴在裂缝边缘停住，冷绿色的扫描光束在她消失的地方扫来扫去，却什么都没捕捉到。
......
诺希顺着斜坡滚落到底，重重摔在一片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喉咙里还残留着橘子的香气，可这味道现在只让她想呕。
“呼……呼……呼……脚好疼...他们为什么不给我留一双鞋！”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铁链，血迹，乌木桩，苔藓，棋盘格式的地板，异钢填补的古墙———黑暗笼罩着这片荒凉之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总是能听见这些奇怪的声音？
她伸出手，手心残留着被汁液浸湿的感觉。
忽然，耳边再次浮现出那低语：
✧Brethren,I shall go forth and deliver her.
“什么？谁？你要救谁？”
✧Dogma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