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南旅舍。
清晨的光透过灰白的窗帘，斜斜地照进房间。
“嗯...？恩霍杰？老司铎的钱？你觉得我会要那老东西的钱吗？长的比saber还老，结果比他还猥琐，整天都想着拐几个女儿来养？”
电话铃声结束的余音仍在空气里震荡。黛茜丢下手机，走到洗手台前，草草漱了口，把一头散乱的头发用冷水抚顺。她眼下的黑眼圈藏不住，看上去比昨晚还要疲惫。
推开房门时，淡淡的烟味扑来。
邢云正站在阳台边，胳膊支在栏杆上，半截烟在手指间燃烧。晨雾还未散开，他整个人融在灰白的天色里，眼神空落落的。
黛茜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那个……你好？”
男人回头，眼神淡漠，却一眼认出了她。
“我是邢璐的朋友……”黛茜试着自我介绍。
“我知道。”邢云把烟摁灭，声音低沉，“澪离已经出去了。你不要管我。”
他的语气让人无从接近。
黛茜想要打破沉默，至少不至于留下敌意，毕竟自己还借住在邢家人屋里呢。
“对邢南的事情……我很抱歉。”
邢云盯了她几秒，随后移开目光，嗓音冷得像风吹过铁皮。
“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抱歉。”
沉默。
黛茜攥紧了衣角，心里翻涌着千言万语，却一句都没说出口。最后只是呼出一口气，轻轻笑了声。
“……哈。”
她笑声里没有真正的轻松，只有试图掩盖的疲惫。
“已经去咖啡厅了吗...真够快的...不过我理解！”
阳台外的天色逐渐明亮，咖啡厅的空气里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咖啡香。
那木桌上沾着细碎的渣屑，光线从落地窗斜进来，把灰尘照得浮浮沉沉。
阿澪正坐在角落里，低头摆弄着直播设备。摄像头、支架、话筒、电源线……她越调越乱，耳机线还死死缠在支架上，扯了半天也没扯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滴到桌面，她干脆拿袖子胡乱一擦。
“……怎么会这么麻烦……”
一旁，鬼笔环胎正慢悠悠地擦桌子，布料摩擦木面的声音“沙沙”作响。
她目光冷淡地扫了阿澪一眼，停下动作，抬手把抹布甩到肩上。
“要不要我帮你？”她的语调带着点戏谑。
阿澪愣住，手指仍攥着那团缠成死结的线。
“我、我自己来就好……”
鬼笔环胎轻笑一声，语气慢悠悠地压下去：
“帮是可以帮，不过有条件。”
“什、什么条件？”阿澪抬头，心里莫名一紧。
鬼笔环胎侧过身，眼角的弧度像是早就看透了她的窘态。
“你得当着我的面说——‘还是鬼笔老师知识面更广，我阿零，甘拜下风。’”
她特意在“阿零”二字上咬得很重。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你和她有过节？”
“嗯哼～”
“......”
鬼笔环胎却已经笑了，笑里带着一点无情的愉快。
“说啊，我等着听呢。”
阿澪愣在那儿，手指仍扣着耳机线，背脊慢慢绷紧。
“……那个名字，不可以乱说。”
她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一种执拗的颤意。
鬼笔环胎挑了挑眉，手里的抹布轻轻一甩，似笑非笑。
“哦？还挺护着啊。你不是澪离吗？为什么这么紧张？”
阿澪没有正面回答。她低下头，视线落在支架上，那团乱成一团的线像是她心里无法理顺的结。
那一刻，她眼神里透出的不是倔强，而是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守护感。
鬼笔环胎静了片刻，似乎在衡量什么。
随后，她叹了口气，走过来，一把拎起阿澪手里的线，三下五除二地理顺。
“笨手笨脚。”她低声嘀咕，却没再逼她说那句话。
设备通电，屏幕上的预览终于亮起来。
阿澪抬头，神情还有些僵硬，但眼底那份紧绷慢慢松开。
“……谢谢。”
鬼笔环胎没有回答，只把抹布重新搭在肩上，转身继续擦桌子。
......
视频的宣传起了些作用，有几十个网友蹲守在直播。
摄像头小红灯一亮，阿澪顿时僵直。
指尖扣着桌面，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屏幕左上角跳出一行字：【直播已开始】
“说、说点什么啊。”
旁边沙发上传来黛茜压低的提醒。
阿澪慌乱地瞟了她一眼，嗓子发干，半天才挤出一句：“……大、大家好，我是……莱格。”
声音像被门缝挤出来一样，扁而僵硬。
弹幕寂静了三秒，随后终于刷出几条：
“？？？”
“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好怪，但有点萌？还有点熟悉！”
黛茜捂着嘴，差点笑出声，连忙又摆手示意：“快，笑一笑！然后挥手！”
阿澪的脸僵成一张面具，勉强抬起手，在镜头前摇了摇。
“今、今天是……第一次直播，请……请多关照。”
弹幕忽然热闹起来：
“第一次？真的假的？”
“新鲜货！”
“别怕别怕，慢慢来！”
看到观众真的回应了，阿澪心里一松，紧张却又更严重：
……他们、他们居然真有人在看。
黛茜一边往笔记本上飞快打字，一边推到她眼前：
“撒娇，快点说一句撒娇的话！”
阿澪看到字差点当场窒息。
“这、这不是开玩笑吗……我才不要——”
“快说！”黛茜眯眼，威胁意味十足。
阿澪咬着牙，盯着镜头，脸颊已经热得发烫：“……那就……大家要温柔一点喔♡”
说完整个人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桌子底下。
而屏幕另一边——弹幕炸开了：
“？？？我死了这也太反差！”
“第一次开播就会撒娇？！”
“老婆。”
“妈妈，妈妈——”
黛茜满意地点头，顺手戳了戳阿澪的后背。
“看吧，你其实很适合。”
阿澪心里却一片虚空。
“不...失、失礼了——！”
阿澪声音发抖，脸红得像要冒烟，猛地一拍键盘，把直播界面关掉。
屏幕黑了，房间瞬间安静。
她颓然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头。
“我不行啊……黛茜，真的不行。”
黛茜正抱着膝盖蹲在床边笑得直不起腰：“噗——刚刚那句‘要温柔一点喔♡’差点把我笑死！观众都要嗨翻天了你知道吗？”
“……别再说了。”阿澪捂住耳朵，声音闷闷的。
黛茜吸了口气，正色道：“其实吧，你要是觉得说话不行，可以试试玩游戏，或者唱歌。路线很多，不一定要硬撑着说话陪聊。”
阿澪猛地抬头，瞪大眼睛：“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呀。”黛茜理直气壮地耸肩。
“你——”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黛茜。”
两人愣住，齐刷刷转头。
鬼笔环胎靠在门边，眼神似笑非笑：“外面有人找你。”
黛茜走到旅舍外，果然看见等候的记者A。
夜风里，他手里提着个纸袋，神情有些僵。
“这是手机。”记者A递过来。
黛茜接过袋子，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点点头。
“买得挺快的嘛。”
记者A犹豫了一下：“这手机……真是给澪离的？”
“这不废话吗？”黛茜翻了个白眼，“我注册的时候人脸认证都是她的。”
“澪离小姐现在在……？”
“就在里面。”黛茜眯起眼，唇角一勾，“怎么，你想交个朋友？”
记者A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摇头。
黛茜把手指在掌心摩挲，轻轻弹了两下，意味不明：“你知道事务所没了之后，我很缺钱。”
空气顿时有些凝滞。
记者A脸色难堪，憋了一会儿，低声道：“改天吧。”说完转身匆匆走远。
黛茜盯着他渐渐模糊的背影，轻哼一声，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推门回去。
......
黛茜推开门，把纸袋丢到阿澪怀里。
“拿去，你的新手机。”
阿澪愣了愣，撕开包装，手指在冰凉的屏幕上抚过，像在摸一块陌生的石头。
“……‘你的线人’是谁？”她抬眼问。
黛茜正低头解鞋带，随口道：“他啊，以前是个服役的法医。受不了那种高压环境，就改行去当记者。结果嘛，最近好像又被上司辞退了。”
她抬头笑了笑，补了一句：“我们是大学同学。”
阿澪“嗯”了一声，神情若有所思，手心攥着手机，似乎还带着记者手里残余的冷气。
可屏幕还没捂热，忽然亮起，震动在她掌心里颤了几下。
——有人打来了电话。
阿澪和黛茜对视，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去接。”
阿澪盯着屏幕，眼神闪过一丝熟悉。她没再多说，把手机揣进口袋，自己走出了房间。
......
走到走廊尽头，她才按下接听键。
“喂？”
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澪呼吸一窒：“诺娅？！发生什么了？院长要弄你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紧张得几乎要爆开。
“啊哈哈，不是啦，不是……”诺娅笑着回，“我很好。只是护士长刚刚让我换班而已。”
阿澪愣了片刻，满脸写着“就这？”的无语。
“你怎么搞到我的手机号码的？”
“实名认证啊！现在都是一人绑定一个手机你不知道吗？想给人打电话输名字然后花钱也行的！”
“原来是这样...我才新换了个手机，不知道这事。”
诺娅却突然压低声音，换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哪儿能鉴定古玩么？当铺也行啊！”
“……这什么鬼问题？”阿澪差点没把手机扔了。
“我寻思你可是大名人嘛！应该有很多关系网才对。”
“别开玩笑了！”阿澪扶额，苦笑一声，“怎么可能……不过，当铺我倒是确实知道一个。”
说着，她把遥茉、遥蔷的父亲以前开的那家当铺地址告诉了诺娅。
“好，谢谢！今天下班我就去看看！”诺娅的声音轻快，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劲头。
“你一个护士弄什么古玩？家里传下来的？保值吗？”
“是个骨制品，我看做工还挺精美的！我要去铺床单先不说了，澪离小姐，再见！”
电话挂断，走廊又归于安静。
阿澪看着黑掉的屏幕，心里却没由来地泛起一丝不安。
“换班...骨制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