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冕医院，半小时前。
“你说这骨节……能卖多少钱啊？”
诺娅拎着保温壶，和同事一边站在护士站，一边低声八卦。
“我表哥以前收过一堆‘鹿头’、‘鹿角’、‘鹿皮’，还有用鹿血做的吊坠。”那同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线，“全都是珍品！你要知道，一件至少四个零起步。”
诺娅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假的？！”
“还能骗你？”同事笑着摆摆手，“只要你敢拿出来，保准有人抢着要。”
诺娅嘴角抿着，心跳有点快。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枕头底下那截沉甸甸的骨指。
……也许，真的能卖个好价钱呢？
很快，护士长过来，拍拍她肩膀。
“诺娅，她们都走完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啊...我...换班时间到了吗？”
“嗯，今晚你换去公民层西翼二楼。”
“嗯呐。”诺娅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她想到了澪离——那个人尽皆知的神秘少女。或许，澪离能帮她找条销售渠道？
......
夜里，诺娅提着药盘，走在通向西翼二楼的走廊。
她觉得自己要幸福死了。
销售渠道已经找到了，只要把骨指卖出去，终于能攒够钱，买到梦寐以求的最新款——纱名联名面霜。
那可是广告里连明星都炫耀的稀缺货。
想到这里，她嘴角忍不住翘起。
然而，当她推开那道沉重的铁门时，笑意僵在脸上。
——整个二楼，空荡荡的。
除了值班的她，没有任何人。
按理说，哪怕是最差的岗位——平民层，也该是两个人一起看守一楼。
可她是唯一的一个。
她心里浮起一丝寒意，却不是因为孤单。
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同事之间私下的八卦：
“听说，院方打算给克什准备一整层病房。”
“那群原住民半兽人？那群战犯……还需要人伺候？”
“人权嘛，你懂得。”
诺娅打了个冷颤。
她不是怕自己一个人守夜，而是害怕——某天，会被迫去给那些不该被称作“人”的东西端水、擦身。
她曾经在电视上看见诺瓦新闻报道过的那些畸形生物，在战场上无情地屠杀着人类。
但此时桌上的有线电话忽然传来机械音：“请值班护士前往C-28病室换药，那瓶标注‘劳拉西泮，头孢曲松钠，0.985%曼德拉水溶剂’的吊瓶。”
“加油...你可以的...！”诺娅安慰自己。
这可是她的饭碗，硬着头皮也得上。
......
她数着门牌号走过去。
C-26……C-27……
下一间，就是她要换药的房间———C-28。
可就在这个号码浮上心头的瞬间，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年轻却低沉的声音。
没有来源。不是从房间里传出，也不是走廊尽头。
就像是有人贴在她耳骨里喃喃低语：
“C-28……C-28……C-28……”
诺娅当场僵住。
药盘差点滑落，她双手死死攥着，指关节发白，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回头。
呼吸急促到快要撕开喉咙，她猛地转身，踉跄着往回跑。
扑进护士站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掉进冰窟，背脊贴着墙，眼神惊恐。
她颤颤巍巍拿出了手机。
“嘟——嘟——嘟——”
理所当然，没有信号。
“为什么……为什么打不出去……”她几乎要哭出来，手指在屏幕上乱按。
最后，她一咬牙，扑到墙角的有线电话前，抓起听筒，拨下护士长的内线。
“快接啊……快接啊！”
“咔嗒。”
听筒里传来了一道声音。
†诺娅。
她的血液瞬间凉透。那不是护士长。
那是——院长的声音。
“怎……么……是？您……您……院……院长？！”
她声音哆嗦，像被掐住喉咙。
†不要怕，他不是冲你来的。
诺娅双膝打颤，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手里听筒都快拿不稳。
“我……对不起！对不起！！！”泪水打湿她的口罩，“我下次不会再——”
†去换药吧，无视他就好。
诺娅拼命点头，像是院长能透过线路看见她的卑躬屈膝。
“好……好……”
忽然，声音像是被某种程序扭曲过，失真得厉害：
†为什么要听阿澪的话呢？你已经成为了她的工具。如果你不想死，能恪尽职守的话，我会提供那些你卖出去那些NFT十倍的价钱。
“！！！”
听筒里的杂音轰然炸响，几乎要把她的耳膜震碎。
.......
诺娅端着药盘，脚步发虚。
走廊尽头，灯光忽明忽暗，她看到一个人影靠在墙角。
是个年轻的男人。
破烂的制服，胸前歪歪斜斜挂着一个工牌，上面隐约能辨出「几犹」两个字。
他的手里，握的不是制式手枪，而是一把沾了斑驳铁锈的手术刀。
眼神呆滞，像被掏空了灵魂，嘴里仍在低低重复：“C-28……C-28……”
诺娅胸口猛地收紧，慌忙别开目光，快步走进病房。
——C-28，布里奇诺的病房。
病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吊瓶的针管微微晃动，液体一点点滴落。
病床上的布里奇诺闭着眼，长发凌乱，呼吸浅而急促。
诺娅深吸一口气，把药盘放下，戴好手套，手指因紧张而僵硬。
可就在抬起布里奇诺手臂时，她愣住了。
——那是一双医学系大学生的手。
指节修长，骨节处有轻微的磨痕，虎口处的薄茧显露出常年夹镊子的习惯。
掌心因为消毒液和手套的长年摩擦而显得干涩，却又带着一种“精确”的力量感。
诺娅盯着那双手，胸口忽然堵住。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
她也曾经端坐在解剖教室里，握着同样发抖却满怀渴望的手，努力记笔记，努力抢答老师的问题。
可现实没有给她机会。
一次次被同学排挤、一次次被同事暗中踩踏，她被迫放弃了“医生”的未来，退到护士的岗位，成了随叫随到、没有尊严的跑腿人。
布里奇诺的手让她心里发酸。
“她应该还在读书啊……还应该有个前途的。”
同情涌上来，却立刻被恐惧压下去。
窗外，忽然传来咔、咔、咔的机械蝉鸣———冰冷，规律，像一根根针扎进耳膜。
“C-28……”
那个呆滞的声音，再次响起。
诺娅猛地回头。
门口，那名警察已经推门进来，动作僵硬，步伐死板。
他抬起手——手术刀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过一道冰冷的反光。
“不要……不要过来……”诺娅声音哽住，双腿却像灌了铅。
警察没有停。
刀尖正对着病床上的布里奇诺。
诺娅下意识地转过身，死死闭上眼，不敢去看。
指甲抠进掌心，她的呼吸急促到几乎要窒息。
就在寂静被压得几乎炸裂的瞬间——
“呜嘎……”
一声低沉的呻吟，从她背后传来。
诺娅背脊发凉，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
“她用魔法构现出来的玩意还真好用。”背后响起一个慵懒又带点戏谑的女声。
“澪离还真猜对了嗬，还真有谋杀案呐……”
伴随着声音，是“咔”的一声轻脆。像骨片被收拢的声音。
诺娅余光瞥到，那名呆滞的警察脑袋耷拉下去，刀子掉在地上。
一个金发女孩站在门口，左手心的棱晶微微合拢，把一根血迹未干的勾爪收了回去。
“喂！那个护士，干嘛呢？把头转过来。”
诺娅浑身一抖，牙齿打颤，声音快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看我不看！！！我马上就走！！”
“……？”那女孩愣了下，随即嗤笑，“不是你干啥呀？我是来救你的啊。”
她眯起眼，审视般盯着诺娅的背影，“你叫什么？”
诺娅喉咙干涩，嘴唇发白，一句话卡在嗓子里。
“快说！”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冷，尾音却又挑起，“不然连你一起咔嚓了+v+！”
“我……我叫诺……诺娅。”
“诺娅是吧？你被杀都不反抗一下？就这样让别人砍？”
“我……我……”
“我什么我？干嘛呢？把头转过来。”
黛茜盯了她两秒，忽然歪了歪头，自己嘟囔：“好像……我还没自我介绍啊，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她干脆叉着腰，懒洋洋地开口：“行吧，算我没礼貌。我叫黛茜——你的恩人，记清楚了。”
说着，还特意抬起下巴，露出点骄矜的神色。
诺娅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认出了什么。
可她立刻慌乱地垂下视线，手指死死绞着衣角，憋着话不敢吐出来。
“嗯？”黛茜眯起眼，像是看透她的心思，语调轻飘飘却带了点逼人的锐利，“你是不是想说点什么？快说！别让我费劲猜。”
“我……”诺娅声音发紧，眼神乱飘，终于还是小声挤出来，“我、我好像在新闻里见过你……”
“哦？”黛茜挑眉，兴趣更浓，“新闻里？”
诺娅吞了口唾沫，声音更小了：“……你好像就是前几天那个，被骨塔劈开事务所的倒霉……律师……”
“……？”
一瞬间，黛茜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她眼角抽搐了一下，冷笑：“呵。原来恩霍杰那群新闻狗，居然把我也捎进去炒作了？”
空气瞬间僵硬。诺娅吓得差点跪下：“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行了，算了。”黛茜甩甩手，像是强行把火压下去，嘴里却依旧带着恼意，“这破事儿你最好忘干净，懂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挥手：“算了，没事就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我可不能保护你一晚上。”
话音落下，她利落地翻身，直接从半开的窗户跃了出去。
一阵风卷起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窗帘呼啦啦扬起。
......
夜色里，她轻轻落到街道旁，靴底擦过石砖时只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
医院大楼在背后耸立，窗子一扇扇泛着冷白的光。
她刚准备离开，却忽然发现——
不远处路灯底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抬头，眼睛死死盯着医院的方向。
黛茜眯眼，嘴角勾起坏笑，脚步轻巧地绕到背后。
......
夜色里，医院外的大街静得出奇。
阿澪蹲在路边台阶上，怀里抱着一只圆滚滚的大橘猫——黛茜养的肥猫大橘。
大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爪子随意地搭在阿澪的手臂上。它早就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但完全不慌不忙。
阿澪低声自语：“这么隐蔽危险的事情，你说她把你带上干嘛……”
大橘只是“喵”了一声，像是在回答：“随便吧。”
下一秒——
“哇啊——！”
背后传来黛茜的声音，阿澪整个人猛地一跳，几乎掉下台阶。大橘“哼”了一声，翻了个身，懒懒地看了看声音来源，完全不慌。
“哎哟！你干嘛！”阿澪捂着胸口，低声咕哝着。
黛茜从身后探过身来，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阿澪，你那表情也太夸张了。”
阿澪瞪她一眼：“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黛茜耸肩，轻松道：“行啦行啦。放心，有个扮成警察的杀手在C-28病房企图行凶，被我一下捅死了，你觉得杀手还敢再来？”
阿澪低头看大橘，猫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她怀里，偶尔伸爪碰她手背。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
黛茜嗤笑一声，伸手逗了逗大橘：“你还是担心一下你的粉丝数吧，第一天涨粉八百七十六，对于新人来说还可以，但可别松懈哦。”
大橘懒懒地“喵”了一声，又把脑袋靠回阿澪怀里，完全继续自己的悠闲模式。
阿澪揉了揉猫的脑袋，叹了口气：“……嗯。”
黛茜走的很快，她在街角挥了挥手，就上了等候的出租车，车灯一闪，便要消失在夜色里。
“等等我！”阿澪喊了两声，但她显然没打算停下。
“你和大橘培养一下感情吧！记得快点回来！”
黛茜喊完。她收起笑容，垂下头，眼角向下，眼底掠过一片静默的海，波澜不惊，却掩不住深处渐行渐远的影子。
......
大橘依旧慵懒，趴在阿澪怀里，几乎没有一点要追的意思。阿澪伸手想挽留，猫只是轻轻“喵”了一声，似乎懒得理她。
然而下一瞬，大橘突然停下动作，眼睛一瞪，尾巴猛地一甩，它用力从阿澪怀里挣脱，像离弦之箭般向医院方向冲去。
“喂！大橘！”阿澪惊叫着，险些站不稳，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猫的身影在昏黄的街灯下飞快消失，留下阿澪心脏砰砰直跳。
“警察...肯定会很快赶到...你怎么突然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