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希跌跌撞撞跑下弯曲的异铁通道。
脚下的黑白块状地面带着奇怪的韧性,仿佛既是金属又是某种未知生物的表皮。
空气里浮动着潮湿的气息,却不是霉,而是饱经风霜的异铁墙壁渗出的冷冽腥味。
周围极暗,墙壁上偶尔闪烁着肉眼难辨的绿色荧光脉络,像神经在缓慢搏动。
✧Go forth.
低语在脑海里响起,似乎与墙壁共振,让诺希一阵头皮发麻。
“你不会把我害死吧?”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前行。
忽然——前方传来稚嫩的笑声。
那声音在异铁的中空回廊里显得无比突兀。
诺希心里一紧,缓缓贴近墙壁,循着声音走到尽头。
通道忽然豁然开朗。
眼前的空间与这阴冷的异铁地牢格格不入——那是一间明亮的玩具房,墙壁上覆盖着温暖的色调,散落的积木、木马、软绒玩偶,营造出几乎不真实的氛围。
几名男童女童在其中嬉笑打闹,他们的笑容天真纯粹,动作流畅自然,甚至连汗珠的折光都像货真价实的人类。
“这……怎么回事……”
诺希低声喃喃,眼底的不安越来越浓。
✧Enter not.
低语的声音陡然压下去。
✧They be simulacra, wrought of bio-antium and code.
✧Fair in semblance, yet wrought for war.
“真的假的?”
她立刻屏息,打算悄悄退走。
然而——
“新圣女的味道……橘子味的姐姐!”一个孩子忽然停下动作,稚嫩的声音清脆回荡。
笑声骤然熄灭。
所有孩子齐刷刷转头,目光穿透了房间与门口的缝隙,死死落在诺希身上。
诺希的心口猛地一紧。
玩具房里,稚嫩的笑声已然停息。
那些孩子没有动,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有人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半截木马;
有人掐着布偶,头偏着,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有人在用积木打积木,积木还在手中,并未落下。
一切像是被瞬间定格,但他们的眼睛却还在转动。
那是一种过于纯净的注视,带着笑意,让人提不起一点防备。
但这是在地牢。
几秒后,一个女童慢慢站起身,声音依旧天真:以撒爷爷说的对……姐姐是橘子味的呀。”
另一个男孩轻轻拍了拍同伴的肩,歪头笑:“我们去欢迎她?”
“嗯——要不要请她一起来玩?”
语气依旧稚嫩,天真到近乎不懂什么是恶意。
✧Go, child. Away.
低语骤然催促,如芒在背。
“哪有这么真的机器人啊?有的话怎么不放在城里呢?这情绪价值拉满了啊!”
好吧,看来诺希并不在乎低语的警告,她走进了玩偶房。
诺希僵在门口,孩子们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场面一度压抑得像要把空气压碎。
她吞了口唾沫,抬手干巴巴地摆了摆:“哎……那个,你们……好啊。”
——寂静。
下一秒,几个孩子笑得比刚才更开心了,扑哧一声跑过来,围着她叽叽喳喳:
“真的有橘子味!”
“姐姐好香!”
“你来玩积木吗?我堆得超高哦!”
诺希整个人被扑了个满怀,差点没站稳,只好苦笑着双手连连摆开:“别挤啊,别挤啊!我不是橘子糖啦!”
“橘子味……”
诺希低下头,嗅了嗅袖口,果然有股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
“我靠,难不成刚才吃橘子的时候弄到身上了?……欸,这味道要是能做成香水,应该还挺畅销的吧。”
几个孩子已经拉住她的手臂不撒开,兴致勃勃地要往玩具堆里拖。
诺希哭笑不得,一边轻轻推开他们一边解释:“好啦好啦,我真的不能陪你们玩积木了。姐姐有点急事,要找个出口离开这儿,你们知道路吗?”
房间里沉默了一下。
随后,一个胆子看起来特别大的男孩踮着脚,鼓起勇气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仰头笑:“我知道!我可以带姐姐出去。”
诺希眨了眨眼,表情有点意外:“哦?你这么小都认得路啊?”
“嗯!以撒爷爷说过,只有特别的人,才能从这边走出去。”
她愣了愣,心里没太在意这句暧昧不明的话,只是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那就拜托你啦,小向导。”
孩子咧开嘴笑,牵起她的手,大步走在前面。
诺希抬眼看向冰冷的通道深处,呼出一口气。
异铁通道蜿蜒延伸,黑白相间的地面在脚下泛着湿润的微光。
诺希一边跟上小男孩的脚步,一边故作随意地搭话:
“喂,你们为什么要管我叫‘新圣女’呀?我听得一头雾水。”
小男孩握着她的手,走得很稳,回答却轻飘飘的:“是以撒爷爷让我们这样叫的。”
“以撒爷爷?”诺希挑了挑眉,“那又是谁呀?你们的老师?”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像在回忆怎么解释才对:“大人们都叫他梨司铎。以撒爷爷对我们特别好,他会陪我们玩,有时候还带我们去外面买玩具和零食。”
✧That knave!
✧The one who wrought upon me, fitting mine speech with Scriptural guise!
✧Verily, he maketh me sound as though I were some dusty tome.
低语突然在诺希脑海里愤愤不平地炸响,语气庄严得离谱。
“……你在抱怨啥呢?说的是人话吗?”
✧Aye! And with this tongue I am forced to thunder as prophets,
when all I would fain say is but plain truth.
“好吧好吧,你辛苦了。”
诺希摇摇头,把注意力又拉回到小男孩身上。
“所以,你说你知道出去的路,是因为——”
小男孩得意地挺起胸脯:“是呀!我跟着以撒爷爷出去过好多次,所以记得。”
“神父和小男孩...”诺希笑着点点头,心里反而生出点奇怪的安心。
......
“如果我是什么新圣女,那旧圣女是谁呀?”诺希问。
异铁通道尽头,空气忽然开阔起来。
诺希一脚踏出,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
那是一片大得不可思议的地下庭院。
穹顶高耸,黑白棋盘般的地板延展到视线之外,然而上面却染满了深浅不一的血迹。
深红、暗棕、褪色的黑,甚至有些发紫的旧痕,层层叠叠,像一幅跨越了不同年代的残酷画卷。
血迹的分布奇异,仿佛曾有无数场搏斗在此上演。
✧Lo… a coliseum, wrought not by men’s hands, but by fate’s cruel jest.
低语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说不清的厌恶。
在庭院正中央,圣光从上而下闪耀,一根乌木桩直直立起。
其上绑着一个身影。
她的身体瘫软无力,四肢垂着,像是被掏空了气力。
乌黑的辫子散乱地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透过发丝的缝隙,诺希看见一双克莱因蓝色的空白眼眸。
那是一位乙女,被囚在黑白血迹拼凑出的舞台上,是这座“庭院”的唯一主角。
诺希盯着乌木桩上的人影,心口像被攥紧了一下。
身旁的孩子们却显得格外自然,甚至还带着笑意。
“姐姐,你看,”带路的男孩指了指那乙女,声音里带着毫无掩饰的稚气,“这就是旧圣女姐姐呢!她也在等以撒爷爷。”
那双克莱因蓝的眼睛空洞得不像人,可某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让她忍不住低声喃喃:
“……纱名?”
乌黑的辫子随风微微摇晃,遮住她大半张脸,却挡不住那与脑神经重叠的气息。
✧Sooth. That one is she.
低语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几乎近似颤动的悲悯。
✧Dogma I.Our kin, yet chained.
“同胞?”诺希愣了一瞬,下意识后退半步。
她的目光从纱名被束缚的手腕、干涸血迹的桩身一路扫过,只觉心底一阵发凉。
✧Yea,The vessel of power divine, yoked as a beast.
✧What thou beholdest, is no longer mere maid, but a covenant bound in flesh.
诺希咬了咬牙,忽然小声嘟囔:“别告诉我那老头会把我也变成这样子……”
带路的孩子却眨巴着眼睛,天真地笑:“姐姐也认得她呀?那她一定很高兴。”
✧Gladness? Nay… That one dwelleth in silence, void of light.
✧Wait,s0meth1n9 1s 4ppr0ach1n9.
哦...
突如其来的8bit音效像是从某个坏掉的街机机台里爆裂出来,“滴滴嘟嘟——咚咚咚!”
诺希猛地转头,正要开口询问,就看见带路的男孩脚下的黑白方格骤然塌陷,孩子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便随着方格一同坠入虚空。
“喂?!——”
诺希的手刚探出去,却只抓到空气。
下一瞬,刺眼的打光“啪”地亮起,从穹顶投下,
冷不丁打在诺希身上,把她整个人钉死在血迹斑驳的“舞台中央”。
随之而来的,是极不合时宜的、油滑而轻快的播报声:
“各位仿生人,地球人,尚星人,机器人,司铎的走狗,烛天的员工,渟枫的忠臣,武装直升机,坦克,还有…梨牌购物袋!”
顺着音响,主持人的声音拉的很长。
“欢迎各位~~~!我是来自夷陵堡垒的,唯一的,最懂各位的超级名嘴———帕根!”
光影忽然一变,血迹斑驳的“地下庭院”像是瞬间被舞台布景覆盖,四周浮现出半透明的荧幕,上面闪过“赞助商logo”“域外热搜榜”,甚至还有“抽奖二维码”。
“经过我们与伟大的司铎的——友情协商!他终于点头啦,开放阿珀瑞雅时代最古老的旧械房!并作为我们最新的——!域外竞技场!!”
音效炸开,舞台烟雾从诺希脚边喷涌而出。
“……搞什么鬼?综艺节目吗?!”诺希整个人怔住了。
✧Keep 4n eye 0n 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