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蝉鸣在铁皮屋顶上碎裂。
工坊里的火光刚灭，夏枯擦了擦汗。
“真没想到莱格就是阿澪...殿下是想搞什么呢..”
忽然，窗外传来细碎的嗡鸣。
一只机械蝉撞上玻璃，颤抖着翅膀，叼着一张烫金边的邀请函，又努力向上飞翔。
“你刚刚，”夏枯放下手里的扳手，抬眼看小良，“真的在帮澪离直播？”
“嗯呢。”小良喘了口气，揉揉后颈，“她追得太快了，我完全跟不上。”
夏枯的动作顿了顿。
“她是——”夏枯咬紧牙关，忽然住了口，“算了，不说了，我必须去找她。”
她猛地掀开围裙，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金属盒子，往门外冲去。
就在她跨出工坊门槛的那一刻，一阵风卷起。
那张机械蝉带来的邀请函被风托起，在空中翻转着，轻轻落向她的脚边。
金箔反光，一行细字映入她眼底。
“司铎的——诺瓦莱萨的晚宴，澪离也将赴会，我们欢迎您的到来。”
......
雨势变大了。
白天亮着的霓虹灯在积水中断裂成残片。
格林抱起灰猫穿梭在街巷间，步伐轻得几乎无声。
那惨白的男人紧随其后，脚步却比任何生物都沉。
阿澪左手抱着直播投影设备，在他们身后，几乎全力奔跑。
她的靴底拍碎水面，水珠在身后拖成长长的光带。
那些飞驰的车辆好像才是行人，三道影子在人行道上闪烁、疾驰，比车速快的多。
路人们惊恐地让开，举着伞的手都在发抖。
“那是什么——人？！”有人喊。
但他们看到的，只是投影的虚影闪烁、扭曲——直播画面在信号过载中断裂。
阿澪呼出一口冷气，合拢右手。
玻璃碴子在男人脚下骤然生成——一排锋利的镜状碎片从地砖里涌出。
“还不快停——”
可那男人并没有停。
他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直接踩了过去。
他脚底渗出黑色的粘腻液体，沿着人行道蜿蜒，流向排水沟。
那液体闪着暗光，像石油，但带着血的味道。
阿澪愣了半秒，喉咙发紧。
“果然……不是幻觉吧。”她皱了皱眉头，脚步变缓。
格林从前方一个路口消失，惨白的男人也跟着跃过街角。
阿澪一咬牙，和三只机械的蝉儿一起追了上去？
不。
她突然举起右手，三只飞刀向天空射出。
叮、叮、叮。
三只可怜的信使被阿澪打下来两只，另一只受伤不死，连忙飞快的逃。
阿澪蹲下，拾起那两张邀请函，并抓起这些蝉儿。
“你们这些小东西...是微型无人机吧？”
似乎在很久之前，在某个章节开始，这些蝉儿就已经开始活动了。
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将蝉尸扔进口袋，继续追逐格林和男人。
弹幕可是炸了：
“司铎用这种东西派信？那迂腐老头这么先进了吗？”
“这邀请函看起来好高级！我也想去啊，能不能把剩下两张给粉丝啊...”
“莱格好高冷喵，不理人喵。”
“这又是搞什么，马拉松vlog吗？”
......
还有最后三只蝉儿。
两只笔直地飞向北城区，穿过旧街的防电网，钻入诺瓦莱萨厚重的玻璃穹顶。
雨声在这里听不见，穹顶给一切都蒙上了纯净的面纱。
软禁室的灯亮着，空气干冷。诺希靠在床沿，鞋子乱丢在地上。
在对面的墙角，索尼亚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拎着一包撕了一半的肉干。
她的眼神空着，嘴巴一边咬，一边看着墙上投影的屏幕。
屏幕里是莱格——不，是阿澪。
那个她们都熟悉、又似乎早该远离的人。
诺希跳下床，靠近屏幕几步：“……那是老师吧？她为什么、又、又跑那么快？”
索尼亚没有回答，只是咀嚼的动作慢了一拍。
“喂，Archer，我在跟你说话啊。”
她咽下最后一口肉干，冷冷地看了诺希一眼：“你老师自己选的路，你插不上手。”
“你这家伙——！”
诺希的手指还没指过去，头顶传来轻微的“嗡嗡”声。
两人同时抬头。
两只机械蝉正贴着天花板飞进来，薄翼颤抖着，像在忍着剧痛。
其中一只翅膀已经裂了，仍死死叼着一封金边的邀请函。
“这又是什么玩意……”
诺希伸手去接，蝉却一头撞进她的掌心。那金色信纸滚落在地，烫得几乎要把皮肤灼出痕。
索尼亚蹲下，仔细看其中一封信。
上面有着熟悉的味道———息安老爷的味道。
她的神情有一瞬的收敛。
“好像是司铎的晚宴吧。”诺希抬头看向屏幕中狂奔的阿澪。
光影在她眼中颤抖。
“司铎说，为了我，她也一定会去。可是你...为什么司铎会给你发邀请？”
索尼亚犹豫良久，轻轻合上那封邀请函，把它放进怀里。
“我...不知道。”
......
最后一只蝉儿飞得最远。
它越过了诺瓦莱萨的天穹，掠过闪着光的玻璃穹顶，
穿行在信号塔与风暴云之间。
远处的通讯塔上，司铎提着一只手提箱正与雫通话。
“他会带着你要的蓝图来的，我不在乎它用来干什么，只要不伤害我的人民就好。”
“你确定蓝图这么多年了还在他手里吗？”
“...我没有办法。”
“呵，这就是仅用半周就攻破鹿族旧都的梨司铎吗？你果然老了吧。”
“我这老骨头...当然不能和长生者比。”
“可惜...我之前和格蕾娜说过了，她也无能为力。我们...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那蝉从他们身边掠过，几乎擦着他的肩头。
司铎侧了侧头，看了看手提箱里做工精美的三十枚纪念品银币，神情未动。
蝉儿一路俯冲，穿入革新城中部那座残破的演播室。
幻晶伪装下，破碎的灯具闪烁，背景幕布被风吹得鼓起。
直播仍在继续。
屏幕上是“衫蜃纱名”，那位总在深夜频道里用甜腻声音“科普”鹿族传说的主播。
她正照稿念着：“——据说鹿族的血能储存记忆，象征着——”
咔。
一句话没说完。
机械蝉贴着她的脸飞下，口器深深咬进她的颈侧。
像撕碎塑料膜那样，整张“脸”被撕开成数据的碎片。
AI替身的身体抖动几下，随后在电火花中化为一团灰白的虚影。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人影蹦蹦跳跳地走进来。
黑绿色的聚维棱晶在她的咽喉中闪着涟光。
她伸手接住那只蝉儿，微笑。
“辛苦啦，小家伙。”
摄像机自动对焦在她的脸上。
真正的纱名——那位从未在公开场合出现的“原体”，终于出现在了屏幕里。
她晃了晃手中的金色邀请函：“各位观众——啊，对哦，还在看直播的朋友们。”
她眨了眨眼，“我刚刚收到了一封特别的邀请函。来自司铎阁下的诺瓦莱萨晚宴。”
她转了一圈，让镜头对准邀请函上烫金的徽章。
“明天的直播，我们将全程同步转播宴会现场哦～！”
“届时，主播第二名的——SubDaisy，还有第三名的——额，莱格，也都会出席。”
纱名轻轻歪头，露出那种天真而轻率的笑。
“是不是一场让人心潮澎湃的联动呢？”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
“？？？”
“这才是真纱名？和我们之前看到的...”
“明天有得看了呀！！！！”
“地狱级联动预告啊这——”
她对着屏幕俯下身，低声笑了。
“各位，记得准备好你们的塑料瓶，铝罐，玻璃瓶和酒杯。”
镜头轻轻一抖。
蝉儿在灯下发出最后一次嗡鸣。
然后——画面归于黑。
......
......
......
最后的最后——那只因阿澪而受伤的蝉儿。
谁也不知道，它的定位系统是否还完好，是否还能分辨方向。
但它仍在飞。
它努力地飞，
它不顾一切地飞，
它舍生忘死地飞。
城市的边界在远处的雾中模糊，铁轨被雨水淹没，
风像刀一样拍打它的金属翅膀。
直到，
咻————
一架黑绿色的无人机横冲而来。
那是多萝西曾经用过的，
那台引导诺希与阿澪分离的机器。
被费尽心思藏起，被警察追查，被薇赫坦姆的内应通缉，
最终从崩塌的黛茜律师事务所废墟中被人偷偷刨出。
此刻，它与那只蝉儿正面相撞。
金属的翅膀与机壳相触，如同正反粒子的对撞，二者瞬间变得不可观测。
数据、声音、坐标，全都坍缩进空气的黑洞里。
可那张烫金的邀请函，还在两者间打着旋，闪着微光。
就在那一瞬，一只平凡的，青年记者的手，跃起。
那是记者A的手。
他抛开了无人机的操控器，在风雨中抓住那张信。
他受够了无数次痛恨却又服从自己行业的日子了，他要做他自己的，真实的新闻。
于是他咬咬牙，在那聚光灯照不到的地方，走向那格林的公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