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00。
克拉姆站在前线指挥车外，风刮起她的披风，像要把她整个人卷进即将抵达的战事深处。
她的部队已经一路压到埃德蒙边境线——只要再往前推进几十公里，就能杀进埃德蒙城内，为人类再夺取一个战略要地。
后方的无人机械兵群在低空盘旋，海岸线上密布的自动火力塔正在校准数据。
就在此刻，她的腕端终端闪起了红色的“绝密渠道”提示。
来自司铎。
克拉姆的心微微一紧。
她服从命令的习惯太久，但隐约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
她点开讯息，那密信内容极短。
> “立即撤军。百分之六十兵力留守海岸线，维持封锁。你带着剩余兵力悄然移至革新城外环待命。若谈判失败——立即清缴鹿族。不要让任何人走脱。”
风忽然停了。
克拉姆握着终端的手僵住了半秒。
她知道司铎一向冷静，可这一次的语气……也太笃定。
“……清缴鹿族。”
她轻声念出来，声音淡得像自言自语，却压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默。
她第一次收到这种命令。
前沿指挥官走来，焦急又严肃：“上将，推进命令是不是要下达了？敌方侦察蝠群已经抵近，不能再拖——”
克拉姆抬手，阻止他继续说。
她的眼眸在晨光下冷得像海里的金属。
“……不推进。”
她的声音轻，却足够让所有通讯频道都顿住。
指挥官愣住：“什——”
“全线撤回。”克拉姆低声重复，“士兵全部留在海岸线，自主巡防。我们带着自主机械兵种……回革新城外环待命。”
“外环？这是要——”
“准备战斗。”
她不想对鹿族下手，所以不如让机器人来帮她吧。
......
与此同时。
前往北城区的超高速电磁双轨列车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这条列车型号叫Dawn，是革新城最新落成的旗舰级基建，由魔法石和电磁双重推进驱动。悬浮轨道让整节车厢没有任何振动，车速轻易突破每小时六百公里。以往，这种体验票价高昂，只有提前数周预约到的少数人才能登车。
但今天例外。
司铎先生的七十五岁大寿将至。
为纪念这位被誉为“人类革新时代缔造者”的领导者，今日举城欢庆：所有公办交通工具、食堂、医院一律免费开放，城市从清晨开始便沸腾起来。
......
然而，对列车里的某些人来说，今天似乎还有比寿庆更牵动人心的事。
邢云握着栏杆，偏过头去看身旁的表妹邢璐。
天冕医院的医生曾严肃叮嘱她：邢璐的抑郁症刚产生不久，是最不稳定、最容易恶化的阶段，务必要减少互联网接触，至少这几周不要沉迷网络内容。
可现在——
邢璐整个人缩在座位里，像被什么光源吸住一样，目不转睛盯着平板屏幕。
她迷上了一个虚拟主播——莱格。
只要盯着莱格的直播，她的精神就像被重新接通电流一样。过去几周，她几乎没有出现情绪崩落的症状，整个人像被某种力量牵着往上走。邢云因此也渐渐放松了对医生嘱咐的警惕。
“看来莱格比药还管用啊。”邢云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露出一点苦笑，“哈，你现在连药都不用吃了，是吗？”
“谁顾得上吃药啊——”
“莱格的粉丝马上就要超过纱名了！！！你知道纱名酱当第一已经多少年了吗？！！这是历史性的一刻啊！！！”邢璐抬起头，整张脸因为兴奋而发亮，“还有还有！你难道忘了吗？澪离给我们邀请函的时候，我问她是不是莱格中之人时她那个微妙的表情...！这次宴会全程直播，纱名酱说过了莱格中之人也会参加...而阿澪正好有邀请函...！！！啊，你知道莱格中之人这个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秘密马上要揭晓时的那种感觉吗？”
“你们看管人的真是...”
清晨的光线被车厢内的银白壁面折开，像被打磨得过于干净的镜子，反射在人们的脸上。
就在这时——没有征兆的、突然的——
嘀——咔嚓。
整节列车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拽住一样，猛地一顿。
不是剧烈到让人摔倒的那种，但足以让所有人心脏跟着跳了一下。
随即，车厢里炸开了嗡嗡声。
“怎么回事？”
“AI驾驶员又失灵了？”
“不是说这列车不会急停的吗？”
“不会是庆典系统被挤爆了吧？”
哪怕是革新城最信赖的技术，只要一点不对劲，人们便立刻开始怀疑。
不过，真正注意到“异常”的人……只有一个。
邢璐坐在靠前排、离驾驶舱最近的一个位置。
她的视野能被那一整扇前窗完整打开。
她一开始以为是车灯反射得太亮。
但下一秒，她的眼睛被某种“刺白”狠狠灼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盯着窗外。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是雾。不是光。也不是反射。
是……空无一物的白。
白得过分。
白得像一种覆盖视神经的幻象，会让人本能地觉得眼睛被人“刷”了一层颜料。
而在那茫茫之中，她恍惚之中，好像看见了莱格———他和一个粉色长发的女孩以及一个金短发的男人坐在那群白色的中央。
更诡异的是——
那一片白……好像在向北移动。
不是列车在动，而是那片白在动。
几秒钟。只有几秒。
然后，突然——
轨道回来了。
玻璃外的世界重新恢复为平常的灰蓝色，金属轨面规整延伸远方，像刚才那一切根本没发生过。
列车重新启动，平稳得像什么都没有中断。
整个车厢里的讨论声又从对“AI故障”转向了“应该是系统自动避障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喧闹得几乎淹没了邢璐的呼吸。
她攥着平板，指尖有些抖。
她忍了一会，还是凑近邢云，小声问：
“……表哥，抑郁症……会不会、有时候会出现……幻觉？”
邢云被问得一愣：“幻觉？你看见什么了？”
邢璐把刚才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讲完后，她自己先沉默了。
那种白色太不真实了……可她却确信自己看见了。
邢云皱眉，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应该就是幻觉吧。医生说过你最近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可能是你看管人导致眼睛太累了。”
邢璐撇着嘴点点头。
......
7:00。
清晨微光尚未完全透入诺瓦莱萨“市政厅”的落地窗，整座行政大厅仍笼着一种被过滤过的、压抑而冰冷的蓝色。空气寂静得像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器皿。此刻，市政厅最高控制室内，只有仪器的呼吸声在稳稳跳动。
司铎独自站在中央的主控台前。
他手指轻触那块极薄、几乎透明的梨牌平板。系统正在回放北城区交通枢纽的全部数据流。十几条地铁、五条磁悬浮、三条空轨……每一道高速轨迹都像是用光笔描过的脉络。然而其中某一条，在朝北的那一瞬，突然闪出刺眼的白。
Dawn-12 列车。
运行记录：急停。
AI 自动上报原因：“有大型白色不明物体驶过。”
司铎注视着那条报告，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
“……终于来了。”
梨牌平板自动调出前方白噪轨迹的数学拟合模型，试图追踪那段纯白的移动方向。但在模型构建的瞬间，屏幕像被压上一层厚重的静默——所有数据都无法解析。
白无编号。白无质量。白无热量。白无反射。
它甚至没有“存在”的参数。
司铎却只低低地笑了。
“阿珀瑞雅留下的东西……你还能驱动吗，衫蜃千影。”
他将平板翻转合上，让反射的灯光在屏面滑过。
“既然你终于愿意不请自来——”
他侧过身，望向被巨大铅灰色帘幕遮蔽的城景。
“——那今晚的宴会，也就有必要做一些……调整了。”
控制室的门外传来两声轻快却克制的敲击。
司铎没有抬头，只是平静而低声地说：“请进。”
门被推开，恩霍杰笔直地立在门口，神情比往常更紧绷一些，像是连呼吸都被礼节束住了。
“司铎先生，”他低声报告，“……有宾客提前抵达了。”
司铎合上平板，动作利落而毫不慌乱，仿佛这个时机完全在他的预期之内。
“无论是谁，”他缓缓开口，“只要带着邀请——”
他将平板轻轻扣在桌面上，发出一下脆而轻的声响。
“——一律以最高规格迎接。”
恩霍杰立刻躬身：“明白，司铎先生。”
司铎抬起眼睛，短暂地看向他，补了一句：
“你和薇赫坦姆，一起去大门口迎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