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满脑子都只想着自己呢。”
冰凉的湖水瞬间包围了我,将我与世界隔绝。我沉入水底,任由水温柔地拥抱我。气泡从我的嘴角逸出,伴随着我混乱的呼吸,上升至水面,破裂在夜空中。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我的存在,我的行为,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自暴自弃的念头在我心中蔓延,像野火一样,烧毁了我所有的自尊。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会是一个人了。
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我缓缓游到岸边,无力地躺在地上。脑海中思绪纷乱,无意识间,我已经沉沉睡去。
...
清晨再度来临,我也从接连不断的噩梦中醒来,由于穿着湿透的衣服睡了一夜,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告别了最熟悉的小湖,我传送回到了记忆中的林间道路,其上凌乱的马蹄印还清晰可见。
我准备沿着道路,向着马蹄印的反方向前进。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在逃避而已。如果有什么值得愤怒的,那也只是我自己而已。卑鄙的我的真面目被揭穿——我既没有背负他人一生的勇气,也确实只考虑着自己可怜的小心思。
如此种种让我根本没有脸面回到艾米的身边,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她的质问。我以为我已经有所改变了,但其实那只不过是大人特有的在面对孩子时的从容,相比之下,我才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饥饿感叠加上感冒引发的头昏,使我越来越难以掌握平衡。终于,在踢到一块嵌在地里的石块后,我不受控制地向前跌了几步,狠狠地创上了一棵大树,华丽丽地晕倒在路边。
...
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破旧的敞篷马车上,双手被紧紧绑在一起,放在身前。
「嘿,你。你总算醒了。」坐在我对面的一个人转过头来,他同样被绑着双手,「你当时正准备跨越国界,对吧,没想到被帝国军队逮住了,和我们一样。」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他约莫四十岁上下,胡茬杂乱,衣服也很破旧,上面有很多补丁。与我同车的共有三人,都被紧紧绑住双手,另外两人也是男性,不过并没有加入我们的对话。
我探头向车外望去,除了我们所在的马车外,前后各有两名骑马跟随的士兵,他们的装扮却与我记忆中追捕艾米的那群人有很大不同——最大的区别是盔甲上的涂装,正在护送我们的这些士兵盔甲上刻有绿色的花纹。
「别担心,他们会把我们送去帝都的角斗场,运气好的话你还能多活很久。」
似乎是把我的左顾右盼当做恐惧的表现,男人表演了小小的黑色幽默,我尴尬地笑了笑以表回应。
因为有随时都可以逃走的余裕,我开始闭目休息,就当作是搭了个顺风车。对面那人倒是很有聊天的欲望,只不过我并没有聊天的心情就是了。
马车颠簸着在泥土路上行驶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我们终于抵达了一座小镇。这里并非帝都,没有高耸的城墙和繁华的市集,只有稀稀落落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显得格外宁静。士兵们似乎对这个地方颇为熟悉,他们在城门口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后,便驱马进入了城中。
我被带到了城郊的一个简陋营地,这里聚集着一些同样被捕的流民和逃犯。士兵们解开了我们的绑绳,示意我们可以在营地内自由活动,但仍有卫兵在四周巡逻,以防有人逃跑。
夜深了,营地内的火堆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士兵们为我们提供了基本的食物——一些干硬的面包和清水。虽然简陋,但对于一天没吃过东西的我来说,已经算是佳肴。我找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咀嚼着面包,同时思索着以后的打算。
就在我沉思时,营地边缘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篝火旁说笑的士兵似乎并没有发现这点异样,于是我假装解手,缓步靠近异响传来的方向。
轻轻绕过高大的拒马,我发现一个拥有与我一样黑发的女孩正试图解开绑在营地外围的一匹马的缰绳。她的动作很轻,显然是不想引起注意,但她并不擅长这种偷窃的行为,很快就被一根树枝绊倒,发出了一声低呼。
我迅速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拉到了阴影中。她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但在看到我之后,她似乎意识到我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囚犯之一,眼中的恐惧逐渐平息,转而露出一丝惊奇。
一名在不远处巡视的士兵似乎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异样,手持长矛向我们走来,我暗道不妙,来不及过多思索,我双膝跪地,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女孩。
「小妹——太好了!你还活着——呜呜呜——」我发出号啕大哭的声音,而我怀里的女孩在愣了一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
「哥——呜呜——哥——」
走到我们身边的士兵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们,先不考虑我们拙劣的演技,我们同样的黑发似乎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边的人发色多为褐色或者金色,眼前的女孩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拥有黑发的人。
士兵似乎看够了我们的认亲戏码,抬腿踹了我的屁股一脚,叫我们滚回营地那边去。我和女孩都松了口气,一起回到了我之前呆着的角落。
晦暗的火光下,我终于有空闲观察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她有着一头杂乱的黑色短发,发丝间夹杂着草屑与灰尘,似乎很久没有经过打理了。身上披着一套打着补丁的斗篷,尺寸很明显不是为孩童设计的,而最引我注目的,是她斗篷下隐约露出的三个大字——“不登機”。
那是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爱喝大瓶冰红茶的清洁能源棉花收割机的诅咒。
「你的头发...居然和我一样颜色啊。」
少女意识到了我在看她,主动打开了话题。她明晃晃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盯着我,如果把脸上的泥土洗干净,一定也是能蛊惑人心般的可爱。
「在我的家乡,每个人都是黑发。你也和我一样,背井离乡逃到这里的吗?」
「床前明月光!」
少女突然抛出一句经典诗词,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我,可只得到了我温柔的微笑和疑惑的眼神。
「天王盖地虎!」少女还是没有死心,「0d000721!」「What can I say!」
终于,少女长长叹了口气,又把头缩回了两腿之间。
我自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单纯,当我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不止我一个的时候,一种莫名的不安感便萦绕在我心中。我不想当引人注目的主角,我只想老老实实的得过且过,顺便开开心心地享受人生。
看着少女异常失落的样子,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愧疚。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世界,她的心里一定很不安,所以才迫切想要找到同伴。我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不久之前,我也以同样的方式安抚着艾米。
「白芷...你呢。」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哽咽,我愣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问我的名字。
「...七言。」
「戚炎...」
她小声念叨了几次,身子微微往我这边靠了靠,我便也主动靠过去了些,让她能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篝火吱咋,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