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还记得她第一次遇到赢雍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不过四五岁光景。
适时边疆兵乱战火不休,天之将倾,大厦危矣。
流民兵乱,是这危险的世道最致命的东西。
家家户户都锁起了房子,浮尸暴于野,不只是书中的事情。
那天,她家的门口被人敲响,年纪轻轻的阿芷忘记了父亲出门时的教诲,将房门打开。
门外站着个青年,衣服脏兮兮的,那张脸却用雪水洗的洁白,极富精神气。
“小姑娘,我帮你做些事,你给我点吃的咋样?”青年的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阿芷年纪轻轻,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许是命中注定,许是女孩年少童真无邪,觉得青年不是什么坏人。
她一回头扑棱着小脚走回屋子,回来时手掌托着两个和她拳头一般大小的青色果子。
“好啊,我给你果子吃,你能帮我干什么吗?你能给我摘天上的星星吗?”
“唔,要是等到晚上,再给我一盆水的话……”
“这个爹地给我做过,水中捞月,骗小孩的把戏!”
青年一时汗颜,自言自语道谁说古人就傻的一些话。
“要这样就不给你果子了!”
“嗯……”青年思考片刻,说道:
“不然,我给你讲些天下大事怎么样?说不定你以后会用得上!”
“不依不依。”阿芷摇摇头:
“换一个。”
“额,那要不……我给你讲些故事?别的地方可听不到我讲的故事。”
“好啊。”
青年便给阿芷讲了许多故事,许多大齐没有的事情,诸如四大家族的爱恨情仇,108个山贼的热血日常,两个秃子和三个动物的西行旅途……
等家里的奶妈找阿芷去哪了的时候,发现小姐蹲在地上,一脸认真的样子,她旁边一个脏兮兮的古怪男人,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咬着几颗青果,讲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事情的发展,自然是奶妈举着扫帚便来驱赶,任那青年喊什么“我这是以劳换物,不算白嫖”也于事有补,到最后,就连阿芷父母都被惊动了,差下人将青年吊在树上,商量着该怎么处置。
“爹地,要不把他留下来给我讲故事吧。”
在众人讨论的时候,阿芷走到那个青年面前,张开双手,抱着青年的裤脚:
“留下来吧,我喜欢他。”
面对着心爱女儿的撒娇,齐国边疆著名家族林家的家主少见地发了一场脾气,却不了了之。
最后,大齐边境多了一个说书先生,而阿芷身旁,则多了一个叫赢雍的伙伴。
二人形影不离,活像兄妹,赢雍也一直把阿芷当做自己的妹妹。
在今天之前本来都是如此的。
直到现在……
在赢雍说了那句暂时不回齐国以后,阿芷的心脏突然停了一滞,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赢雍。”阿芷的眼神渐渐地空洞,小手握成拳头,指甲在手指上勒出深深印痕:
“为什么暂时回不了齐国?你不想回去吗?”
“当然想。”赢雍耐心解释道:
“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去,我和宇文托托有了约定,等我解决了一个叫伊利的人,我就带你回去,怎么样?”
“你骗人!”阿芷的声音大了几度:
“那个坏女人说了,赢雍你是不想待在齐国了,你要一辈子都待在草原!”
赢雍面色变得古怪:“坏女人?宇文托托?她这么跟你说的吗?”
“那是她糊弄你的,没有这样的事情。”
“她还说了,你嫌弃我是个爱哭的拖油瓶。”
赢雍蹲下身来,抚摸阿芷有些蓬松的头发:
“怎么会?阿芷小姐怎么会是拖油瓶,阿芷小姐可是我的大恩人。”
赢雍揉了揉阿芷的脸蛋,萝莉的脸蛋柔软无比,像一只糯米团子一样,赢雍搓着的时候总能揉出椭圆的形状。
“我向你保证,等伊利一死,我们就回齐国,可以吗?”
小孩子的情感总是非常丰富,上一次还在气愤的阿芷,经过赢雍这么一说,再被揉了揉脸,气顿时消了大半,她扑进赢雍怀里,委屈地说道:
“那我也不想待在草原了,这里的东西好难吃。”
“再忍忍吧。”赢雍拍了拍阿芷的背:
“阿芷小姐是个乖孩子,对吗?”
“是。”
“那能听一下我的话吗?”
萝莉脸上露出犹豫,挣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赢雍用手指勾了勾阿芷鼻子,这手动作顿时惹的小萝莉露出笑颜。
“对了赢雍。”阿芷突然抬起头,看向赢雍。
“那个坏女人说,赢雍你已经是她的东西了。”
赢雍一时语塞,他还在心里埋怨那个宇文托托好歹是一个部族的首领,怎么对一个小女孩开这种玩笑,刚想否定,却听阿芷说道。
“我其实本来相信赢雍不是那个坏女人的东西,因为赢雍是属于阿芷的。”
赢雍一时无语。
什么我的东西你的东西,阿芷小姐你平时都在想什么?这不是小孩子该想的事情吧!
阿芷接下来说道:
“但是当赢雍说你暂时不去齐国的时候,阿芷真的好怕,怕那个坏女人说得是真的,怕赢雍你真的不回齐国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赢雍?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变成那个坏女人的东西?我现在虽然还小,但是我……我以后长大了……也能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以前吃的青果子也是,赢雍你只要还是阿芷的东西,青果子我一个都不要了,全部都给你,所以……所以你千万不要……”
阿芷的声音早已哽咽,身在草原,她已经没了以前那样尊贵的身份,便是一个小女孩的心智,也明白自己比不过宇文托托。
“没事的,阿芷,没事的。”赢雍不知道怎么安慰,也不知道阿芷在伤心什么,只能用力地裹着阿芷瘦弱的小身子,尽力怀抱住她颤抖的身体:
“我和你一起,我向你保证,不会抛弃你的。”
“嗯。”阿芷头埋在赢雍身上:
“赢雍,如果你说谎了,我一定会很讨厌你,也一定会打你的。”
“好啊。”赢雍宠溺地摸了摸阿芷头:
“那我一定不会反抗。”
赢雍不知道,在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他识海里的天命之柱,突然出现了一条细微的黑线,仔细看去,仿佛一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