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想想，当人在大难临头时，会怎么做？”」
「“……求援吧，如果是我的话会尽可能快地找一个我信任的人。”」
就在刚才，她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只有在裁决时才会出现的压倒性的绝望，不止一次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寂静的大厅里，一个微小如蝼蚁的身影颤抖着从巢穴中挪动而出，她用空洞的双眼渴求地舔舐着目之所及的一切，妄想着救赎的光与灵感，可她如今破碎不堪的灵魂早已同失明没有区别。
然而，无论精神多么枯槁，只要肉体尚且保留着一丝气息，痛苦就永远不会停止或减弱，她死了，但她还活着，她的意志早已无处可寻，留下的只是一具受刑的活死人。不久后，她也会化为深蓝色海水中的一片浮沫吧。
视线在变得灰暗，但是那映在墙壁上的粼粼波光，却在变得越来越刺眼，灼烧她的双目。
还能去哪里？还可以去哪里？
无尽的迷惘与恐惧中，她朝着疯狂而去。
盗墓人走进了3号洞穴，她要去找的那个人唤作癫狂者A。
绝望的时分，唯一痴狂自焚着的烛火。
「“不，如果还有时间求援的话，就根本算不上是‘大难临头’的时候了。”」
「“那完全没有时间的话……毫无理智地挣扎，这种时候也就只剩下动物的本能了。心理素质比较好的人或许会平静地闭眼等死。”」
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强烈，不明机械运转发出的声音，正如灭亡的序曲。
杰森没有任何犹豫，抡起一拳，用尽这副已经不再年轻了的身体中藏着的全部力气，朝着玻璃墙砸去。
“咚！”
强韧的手指关节与玻璃正面冲撞，留下的却只有一声闷响和单方面的疼痛。杰森捂着拳头，不死心地又锤上第二拳，第三拳，玻璃墙在震颤，但也只是震颤，杰森的体力在被消磨，而玻璃墙没有丝毫裂痕。
死蠡在看到杰森第一拳下去没有结果后，其实就已经心死了，她知道，最后主动的可能性也已经被掐灭了。很明显，这是那种连子弹都打不穿的钢化玻璃，凭他们几个，就算是把全身骨头撞碎，也未必能在上面开出一道裂缝来。
乐香盈用力拍打着玻璃墙，脸上是因难以接受现状而僵住的恐惧表情，不知她在被恐慌侵袭后还剩下多少理智，如果是平时的她，一定能够正确审视自己的力量，杰森打不破的墙面她就更不可能有机会打破，试图打碎玻璃只不过是无用功。但是，她停不下来，就像是作为鱼饵被溺死的蚯蚓会蠕动卷曲一样，她现在只不过是作为渺小的生物顺从本能垂死挣扎。
“别打了，没有用的，”死蠡拉住乐香盈，对她和杰森说，“站到墙角，小心地上。”
事已至此，不如提前开始准备应对即将从脚下出现的灾难，既然已经逃不出这个陷阱，那就试着从这个陷阱里幸存下来，可能性很小，但比徒手打破钢化玻璃高。
墙角的位置相对来说比较稳定一些，如果一会地面塌陷或者冒出什么刀山火海，墙角也是最有可能会成为攻击盲点的地方。杰森领会了死蠡的想法，迅速把两个伤员放到了墙角处，死蠡则按着乐香盈的肩膀，把惊慌下大脑短路的乐香盈强行推到了墙角，又把小白和小女孩领了过来，现在，除了小丑，所有人都紧紧地挤在靠近防爆门的两个墙角处，全神贯注，应对地板上任何一瞬间的突变。
“兄弟，你也快过来！”杰森让出了点位置，向依然站在中央的小丑说道。
然而，小丑只是转过头来，朝着杰森摇了摇头。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似有似无地发出白色的光芒。
死蠡注意到，小丑的嘴唇在动，他正在极其小声地念着什么，死蠡听不清他念了什么，也不懂唇语，她在当时只能总结出一个信息：小丑的语速异常的快。
“咒语？”死蠡心里浮现出这样一个词。
不管他在念叨着什么，在死蠡看上去他就和中邪了没有两样，死蠡隐约能感觉到，从那个瘦削的男人身上发出了与他本人极其不同的气息，他好像正在一点点变得令人感到陌生，在这短暂的几秒钟。
「“没错，这也正是我想告诉你的，再强大的人，或者说更宽一些，任何生物，能力都是有限的。然而有些人就是认为人可以在绝境之中爆发出超过极限的能力，他们将其称为‘进化’。在面临绝境时，激发自身潜力存活下来的部分就是得到了进化的证明，而失败的部分就应该被淘汰，在我看来这是非常苛刻、愚昧且残忍的一件事，在绝境中能存活下来，只能说明这一部分的个体面临的绝境对他们而言本就算不上真正的绝境，他们本就有更强大的个体能力，并非是得到了‘进化’，突破了所谓的极限。用这种强调个体差异的方式筛选一个族群，这个族群不会得到任何进化，那个偏执的人，到最后都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不过是把一批又一批人逼上绝路罢了。”」
「“……”」
「“也正是因此，我从来不支持强求自己或别人要做成某件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做得到就是做得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一个人若是突然做到了一件他原本做不到的事，无需怀疑，那个人原本的能力就一定能做到这件事，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或是隐藏实力才没有做成而已。在我看来，你大概是前者吧，陈小小博士？”」
“呜！”
就在死蠡和杰森紧张注视着看上去不太对劲的小丑时，小丑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那种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类似于中大型猫科动物野兽的咆哮……有点像……豹子？
没等死蠡的脑子从那声怪异的叫声中反应过来，小丑突然暴起，原本一直粘在地板上的双脚好似在无数次无声地疯狂挣扎后猛然挣脱了无形的锁链，半空中，那个来自中美洲的神秘男人舒展开他的臂膀，宛如一只在太阳下掠过雨林上空的鹰，紧接着，小丑同时调用他的两条手臂，摆出类似于虎拳一样的架势，双臂突然以一种非人类的速度加速发力，极其迅猛地砸在玻璃墙上。
那个场景，死蠡终身难忘，那是一只美洲豹凶狠地扑向本应无法战胜的敌人。
而接下来的一幕，令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咚！”玻璃墙上传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响声，死蠡清晰地看到，玻璃墙上出现了裂痕，围绕着两个碎裂的中心，辐射向外。
因为是特制的防弹钢化玻璃，即使出现局部碎裂也不会解体，他们依然无法从这里逃出去，但是……
“徒手，打碎？”死蠡目瞪口呆，在那几秒，她连自己现在正处于危局的事都忘了。
一个拳力比子弹还强的人，还能被称作是人类吗？
小丑，到底是什么人？他所说的不能告诉死蠡的过去，又究竟是在隐瞒着什么？
“滋！”
没等死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脚下突然传来新的声音。
“不好，快躲到墙角！”死蠡慌忙朝小丑喊道，“下面的东西真的开始启动了！”
“这个声音，是喷火器吗？还是电磁炉那样的？或者索性就是放电？嘁，话说回来，还有提醒这个人的必要吗？他真的会怕喷火器之类的东西吗？”死蠡的脑袋里一团乱麻，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管是什么，做好承受冲击的准备！小丑也迅速把自己塞到了墙角，他一边还在喘着粗气，刚才那一下看起来让他耗尽了体力。
“滋……”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沉默，他们都在等待着那一刻。
一秒……两秒……
“滋……”声音还在持续。
“？”死蠡渐渐开始感到有点奇怪，她心里有了一种预感，他们可能自己吓自己了。
“啊，”因为太长时间的等待，就连乐香盈也恢复了一些理智，细致的她一旦恢复神智，就会很快发现这里的真相，“这里面的水在被排出，地板下面的机器在吸水。”
所有人跟随着乐香盈的指示看向了头顶上方，一道水平面出现在玻璃牢笼顶部，正在缓慢下降着，下降到他们的头顶，肩部，腰部，最后完全从地面消失。
死蠡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上面没有潮湿的感觉，衣服没有吸收海水。她深呼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冲进她的肺中。
这是他们苏醒后，第一次离开那种未知海水的裹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