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轮回之中————
晚间的风卷着沙尘的气息，轻轻拂过废墟间残存的断墙。
“姐，这样真的能把火升起来吗……？”
可依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裙角。那身精致的洋装虽然沾了些灰，但在破败的环境中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晓月抬起头，抹了把额上的汗，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当然啦～可依居然连姐姐都不相信，我要生气了哦？”
说着，她故意鼓起脸颊，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继续摆弄着那套简陋的钻木取火工具。她的手指已经被粗糙的木棍磨得发红，校服外套的袖口也擦破了一块，露出底下淡淡的伤痕。
自从“第一次冲击”撕裂这个世界，无数人流离失所，而对这对父母远在海外的姐妹来说，每一天都是在废墟间的漂泊。
但她们从未放弃。每当夜幕降临，浩瀚银河便如柔软的绒毯般覆盖整片废墟，星光温柔地洒在她们肩头，仿佛在轻声安慰：你们并不孤单。
更重要的是，只要两个人还在一起，就有继续前进的勇气。
晓月又一次尝试失败，忍不住叹了口气。木柴上只多了几道焦黑的痕迹，连半点火星都看不见。
“要不……让我试试看吧，姐？”
看着晓月越来越着急的样子，可依轻声开口，悄悄挪到姐姐身边。
“……也好，我正好有点累了。”晓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不过累了就要说哦？”
“嗯！”
可依接过工具，纤细的手指以出人意料的老练摆弄起来。不一会儿，一缕轻烟升起，接着火星迸现，迅速点燃了干草。晓月赶紧添上小树枝，火势终于稳定下来。
跃动的火光在她们脸上舞蹈，将彼此的眼眸映得亮晶晶的。
“姐，你在笑什么？”
“因为我家妹妹太能干了呀～”晓月伸手揉了揉可依的头发，语气里满是骄傲。
“嘿嘿。”
她们围着火堆坐下。火焰噼啪作响，带来的不仅是温度，更让这片死寂的废墟忽然有了人情味。晓月从包里掏出那个有点变形的小铁罐、半瓶饮用水，和仅剩的半块面饼。
“姐……没有调味料了吗？”可依小声问，眼睛盯着那块干巴巴的面饼。
之前那包调料她们省吃俭用撑了两天，如今终于见底。白水煮面，对可依来说实在难以下咽。
“到下个地方再找找看吧，今天先填饱肚子要紧。”晓月语气轻松，但可依注意到她偷偷咽了咽口水。
“嗯……”
晓月把铁罐架在火上，看着水面慢慢沸腾，面饼在水中渐渐舒展。她用两根小树枝小心地将滚烫的铁罐挑出来——万一打翻，今晚就得饿肚子，连火都可能灭掉。
幸好她足够小心。
“来，可依先吃。”
可依接过铁罐，小心地吸溜了一口，面顿时少了一半。她把罐子推回给晓月：“姐，给你。”
晓月接过，三两口解决了剩余的面条。汤底清澈见底，几乎尝不到任何味道，但至少胃里暖和了起来。
这是她们今天的第一餐。白天必须赶路、搜寻物资、躲避魔物，根本没空吃饭，两人都饿坏了。
晓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火星如萤火虫般蹿升，瞬间消失在夜空中。
“今天先休息吧，我有点累了。”
“嗯。”
她从包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旧报纸当作被子，可依也钻进来躺下。报纸发出窸窣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于是整片星空毫无保留地向她们展开，银河如流淌的牛奶般横跨天际。
“星星好亮啊……”可依睁大眼睛，努力将每一寸星光收进眼底。她的瞳孔中倒映着整条银河。
“因为很多地方电力瘫痪了嘛，地球暗下去，星星才显得更亮了。”晓月轻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纸边缘。
“姐……爸爸妈妈现在，也和我们看着同一片星空吗？”
晓月沉默了一下。她没有说出口的是，父母所在的那片大陆，此刻正是白昼。
“嗯，一定是的。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团聚的。”
为了驱散突然沉重起来的气氛，她换上了轻快的语气：“要听故事吗？”
“要！”
每晚晓月都会给可依讲故事。星光虽美，夜晚却也漫无边际。她希望故事能带给妹妹一些安全感。
晓月轻声讲了起来，声音如夜风般柔和——
从前有两只小羊，她们和妈妈在大森林里走散了。
妈妈曾说，如果走散了，就去森林东边的小木屋找她。
可森林里住着可怕的大灰狼，一口能吃掉三只小羊。
两只小羊害怕极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们发抖。
一只青蛙路过。
“青蛙先生，大灰狼会来这儿吗？”
青蛙想了想：“亲爱的孩子们，我不确定它会不会来，但总有一天会经过。如果你们去别处或许能安全，一直待在这里的话……迟早会被找到。”
“我只能说这么多啦，祝你们好运。”说完它就跳走了。
小羊们终于明白：必须行动起来。
她们一只警戒、一只探路，互相配合着朝东边走。
路上遇见许多小动物，有的指路，有的送糖果，这段旅程渐渐愉快起来。
直到一条湍急的河流挡住去路。河面太宽，跳不过去，她们又不会游泳。
试着伸蹄探底，整条腿没入水中，依然触不到底。
她们又沮丧又无措，只能望着河水发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狼嚎。
没有退路了。
两只小羊助跑、起跳——却依然差了一米，双双落水。
急流瞬间把她们卷向瀑布。水声轰隆，恐惧攥紧了她们。
一只小羊用尽全身力气把另一只踢向岸边。
成功了。被踢上岸的小羊得救了，但她自己却被冲得更远。
湿透的羊毛像铅一样沉，但上岸的小羊仍拼命追着水里的姐妹。
她跑得很快，甚至超过了水中的小羊，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挣扎着漂向瀑布。
在离瀑布只剩三十米时，她忽然发现前方有根树枝伸向河面。
她奋力冲刺，必须在同伴被冲下去前，把树枝递到她嘴边！
千钧一发之际，水中的小羊终于咬住了树枝，慢慢被拖上岸。
两只小羊都得救了。
对岸的狼只能干瞪眼。
这之后，再没什么能阻挡她们。
她们跟着太阳的指引，终于找到了那座小木屋……
故事讲完时，可依已经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来今晚她也能安心入睡了。
“晚安，可依。希望明天对你来说也是美好的一天。”
晓月轻轻说完，也盖好报纸，继续与星光作伴。
————第二天清晨————
阳光比预期来得更早一些，透过废墟的缝隙洒在两人脸上。
“姐～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哦～”
可依用小手轻轻推了推晓月，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慵懒。
晓月翻了个身，拿报纸蒙住头，嘟囔道：“再……再睡五分钟……”
可依知道姐姐昨晚肯定又失眠了。她总是操心很多事：食物配给、行动路线、水源安全……多亏她，她们从没饿过肚子。
但可依不想纵容她赖床——虽然这么想，话到嘴边却变成：
“只准再睡五分钟哦？”
可依在她身边坐下，安静地等。晨风轻拂，带来远处不知名野花的淡淡香气。阳光温暖而不灼人，如果不是这个时代，这里或许会是个春游的好地方。
如今却只剩断壁残垣与无声的悲伤。
唯一称得上风景的，或许只有她们两个。
……不对劲。
可依忽然警觉地坐直身子。这里太安静了。白天本该是魔物活跃的时候，至少该有些无害的小型魔物游荡。
可现在，连最常见的发光水母状生物都不见踪影。寂静如厚重的毯子般压下来。
就在这时，她瞥见视野尽头处……有一个晃动的小圆点。
还没看清那是什么，直觉就朝她尖啸——是魔物！
距离这么远还能看见，本体一定极其庞大！
可依顿时慌了。即便离得远，魔物的速度与感知力都远超人类。她只能看见一个小点，对方却可能早已看清她们的每一根发丝。
大自然从来不公平。
必须立刻逃！
“姐！快起来！有魔物！”
听到“魔物”两个字，不等可依再喊，晓月瞬间从报纸里弹起来，动作快得惊人。
会死的。遇到魔物真的会死。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姐妹俩。
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逃。
“按昨天的路线往回走！”
晓月迅速判断形势。在这个时代，反应慢一秒都可能送命。
她们飞快地把所有能带的物资塞进背包，塞不下的就攥在手里。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可依总觉得空气莫名燥热，阳光也忽然毒辣起来，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死亡仿佛近在咫尺。
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祈祷：但愿魔物会放过她们……或者……去追别人。
她们沿着预定路线拼命奔跑。体力无关紧要，活下去才最重要！
几乎同时，魔物似乎察觉到她们的动静，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震吼，朝她们的方向冲来。那吼声隔着数公里依然几乎震裂鼓膜，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两人都不敢回头。更何况回头只会分散注意力。
短短半分钟，晓月和可依已经能清晰听到魔物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让大地震动。
从声音判断，它至少有三米高。
绝对逃不掉了……！
“对不起可依……都怪我赖床……！”晓月的声音因奔跑而断断续续，充满了自责。
“现在说这些没用！快跑！”可依罕见地提高了音量。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身后不到五十米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野兽特有的腥臭味。
这一刻，她们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明明还活着，却仿佛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突然，有温热的液体溅上晓月的后背。
是酸液？还是毒？根本没空确认。
也许一回头就会死。
就在这时，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是陷阱？还是把她们当作戏耍的猎物？
她们无暇细想，只能继续拼命向前跑。肺部灼痛，双腿发软，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们。
每一次喘息都如此珍贵——那是她们仍活着的证明。
也许下一秒，她们其中一人就会停止呼吸。
两分钟后，身后依然没有动静。
她们几乎脱力，终于慢下脚步，扶着残破的墙壁大口喘气。
晓月谨慎地回头瞥了一眼。
刚才追逐她们的魔物已经倒地不起，庞大的身躯如小山般横在废墟间。而它上方的天空中，几只翼展惊人的魔物正在盘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下方。
溅在她身上的……是血，尚未完全凝固，在阳光下闪着暗红的光泽。
“原来是魔物之间互相狩猎。”晓月恍然大悟，声音还带着喘息。
并非那巨兽在追她们，而是它在逃命，恰好选了同一条路线。
“可依，我们躲进旁边的破楼里观察一下。”
“好。”
她们闪进不远处一栋旧楼。外表残破，内部却意外保存完好。桌椅整齐，墙上还挂着一张女性的照片——是位笑容温婉的美人。
她们粗略检查后迅速上了二楼，这里更容易观察外面。
透过破碎的窗户，她们看到几只魔物仍在死去的巨兽上空盘旋，伺机而动。谁也不愿在进食时被偷袭。
巨兽的头颅不翼而飞，脖颈处是平滑而血肉模糊的断面，身体则完好，覆着粗硬的毛发——很像晓月在冲击前在动物园见过的狮子。
“我们在这等等。它们吃完或许会剩下一些肉。”晓月轻声道，眼睛仍紧盯着窗外。
“刚才那声咆哮……是在呼唤同伴吗？”
“应该不是。”可依冷静地分析，虽然小脸还有些苍白，“这种体型的魔物多半独居。既是群居又如此庞大，会没有足够食物……。那声咆哮更可能是威慑或声波攻击。”
第一次冲击之后，世上涌现出无数魔物，它们能力各异，违背常理，有的魔物的体型甚至堪比史前巨兽。
“大概是威慑类技能，”晓月表示同意，指了指天上那些仍在盘旋的魔物，“如果是攻击性的，天上那些应该会出现伤亡、然后四散逃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围猎。”
恐惧是刻在生物DNA里的本能，魔物也不例外。
“就先这样推测吧，情报越多越好。可依，你搜查一下这栋楼里有没有剩余物资，我继续观察。”
“好，姐姐你小心。”可依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
晓月则继续盯着窗外。那群魔物又盘旋了约五分钟，终于开始下降，用利爪和长喙撕扯着猎物。
......
不久，可依也回来了，脚步声轻快了许多。
“姐，大收获！是一瓶乐可！还是1.5升的！”她声音中洋溢着难得的喜悦，紧紧抱着那个红色塑料瓶，像抱住什么绝世珍宝。
在现在，乐可不仅是饮料，更是宝贵的糖分来源，能在快饿死时续命。瓶身上落了些灰，但液体仍在，标签鲜艳得与这个灰暗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依小心地拧开瓶盖，伴随着熟悉的嘶啦声，一股甜香微微溢出。她将瓶子递给晓月。
“姐姐先喝。”
晓月小心地抿了一口，熟悉的甜味在舌尖绽放，几乎让她眼眶发热。可依也一样，小口啜饮着，享受这难得的甜蜜。谁都没有多喝——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
可依仔细拧紧瓶盖，将可乐郑重地收回背包。
外界恢复原状，偶尔能见到几只发光的小型魔物飘过，它们几乎对人类无害。微风拂过，吹动可依额前的碎发。
“走吧，去下一个城市。”
“嗯！”
她们的旅程仍在继续。前方的路通往何处尚未可知，但只要继续走下去，或许总有一天……能看见希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