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小刘可能把后来一个月的话都讲完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会发生在一场垂钓中,她们从下钩开始一直聊,聊到午夜,聊到了末班车都走了都没有聊完。小刘理所当然的在琦姐家住了一晚,但她们回家后就没有再继续聊了。一开始她们只是在讨论饵料,讨论怎么样钓鱼。后来她们聊到了哲学,聊到了摇滚,聊到了存在的价值。
话题由琦姐展开,那时候她们已经下钩了,她说。
“诶,小刘啊,你说这大城市的雨和你家那边比起来,哪个更凶?”
“如果每天都这样我一定会同意你的话,但这雨一停就是大半个月,上个月还在下雪,这时候已经热得像夏天了,如果这么想那肯定是我老家那儿的雨更凶,我那儿可不像这儿,在那儿一下雨就是一周,总是下个不停。”
“那一定很压抑吧?”
“还好,对比起大城市,那儿一点也不压抑。”
“那你真是来对地儿了,不压抑的地方可写不出好歌,要知道好歌都是在压抑的地方诞生的。没有了压抑的情绪就会少了压抑歌曲,你懂吧,好歌需要压抑,就像我们活着也不能总是快乐的,你需要一点压抑才能够好好活着。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有了压抑所以在压抑得到释放时我们就会感到快乐。”
“额,老大你有读过普拉图吗?”
“什么拉普图,拖拉机的,只有**才会去读那些玩意儿。”
“说得好,我也没读过,但应该听过山洞吧。”
“山洞我熟,以前去乡下玩的时候就有很多山洞,听说很早以前那儿还住了一伙山贼,烧杀劫掠什么都干。我妈老喜欢拿那种故事吓唬我,我才不怕。我就趁着没人注意钻了进去,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那儿连个屁都没有,就是放屁声贼响。”
“那如果山洞里有人呢?”
“如果有吗?没考虑过有就有吧,反正山洞里的人也早就已经不明白这个世界了,在那么阴冷潮湿地方呆久了,不疯也傻了吧。”
鱼竿的抖动让琦姐转移了注意力,她奋力一拉,随后就与鱼缠斗了起来。那鱼很迅猛,力气更是大。它想要拉断鱼竿,但那不可能发生。那鱼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又猛地向右。那气势看上去很足,但不够,它斗不过鱼线,更斗不过人。很快鱼那就输了,那是一条鳗鱼,黑漆漆,黏糊糊的身体在夜里特别不起眼。她在抖动在挣扎,即使已经输了也没有放弃挣扎。
琦姐解了线,然后把鳗鱼丢到了桶里。那时候她才想起来。
“哦对了,那个山洞你想说什么来着。”
小刘回答。“哦对,那个山洞。我想说的是山洞其实也许是一种比喻,就好比说住在洞里的人,只能透过光线看到一些洞外的场景,他们不知道洞外的场景是什么样的,于是就瞎猜起来洞外到底是个什么样。有的人看到了鹿就说它是熊,有的人看到了熊就说它是虎。就像这只鳗鱼一样,你看啊,它住在水底的洞里。它看到了鱼饵以为是条小鱼,于是它追着它跑,把他吃了,结果上钩了,发现原来这根本不是鱼。”
小刘摇了摇头。
“其实,我重新总结下语言,我想说的其实就是。老大所谓的压抑给创造提供养料这件事情,或许也是我们住在山洞里的一种表现。因为我们一直依赖压抑来进行创造,所以我们会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因为压抑所以我们才有了如今的这些个玩意儿。”
“去他奶奶的山洞啊喂,还有那个什么狗屁压抑,管你是艺术家,哲学家,还是什么个狗屁家,我们到头来不都是吃饭睡觉的酒囊饭袋。你要聊这玩意儿是吧,那我问你生命这事儿到头来你图个啥?啊?为了钱?为了名誉?为了成为一个大人物?你是要扬名立万啊,还是要家财万贯啊?这些个事儿到头来不就是每日吃饱饭这么个简单的事情吗?”
她把鳗鱼一把抓起。“你觉得是鳗鱼聪明还是你聪明?”
“那肯定是鳗鱼啊。”
“他妈的,真有自知之明,我果真没看错你。是啊,我们可能都没有这只鳗鱼聪明,我们不过是被各种各样的蠢到家了的事情奴役的玩意儿。我们被身体奴役要吃饭,被生活奴役要金钱,被欲望奴役要做点什么,我们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奴役。我们都想过要逃,要反抗,但最后我们都会落败,因为这根本就赢不了。但你知道的,这鳗鱼不需要,它只需要探出脑袋然后屁都不用想就好了。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人类比这只破鳗鱼还蠢吗,因为我们太爱思考了,越是思考越是痛苦,越是痛苦我们越爱思考。”
“这么一来我们就必须找个东西缓解痛苦,所以我们选择了创作,而正因为如此,所以创作的养料就成为了孕育痛苦的压抑。”
“你说得太tm对了,小刘,我真是爱死你了。”
这次小刘的鱼竿动了,它在上下摇晃,在诱惑者小刘去终止话题。小刘当然还是接下了鱼竿, 比起话题她更在乎鱼竿。哦不,她并不在乎鱼竿,她更在乎琦姐的话。她肯定琦姐在撒谎,她觉得自己说得对,但她说错了。她一定以为痛苦就是很多东西的动力,但小刘不那么想。她可比鱼聪明,只有**才会爱上痛苦,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摆脱痛苦。她不是因为痛苦而创作,而是为了不去痛苦而创作。她不去思考,尤其是创作的时候,旋律歌词,那些个玩意儿是自然而然出现的不是特意去捏造的,特意去想永远想不好。所以她知道琦姐在撒谎。
那条鱼很显然不是鳗鱼,它和鳗鱼完全不一样,它很有力却没有在到处乱跑。那对于小刘那样的新手刚好,她一定会放跑鳗鱼。她根本不会钓鱼。事实上,后来小刘才知道,如果不是那条鲫鱼吞了死钩,她根本抓不到它。琦姐等着嘲笑她很久了,她看着小刘挣扎的样子一直在憋笑。她觉得小刘一定会脱钩,虽然那没有发生。但当她把鱼拿到她面前时,她还是嘲笑了她。她一看到死钩就不停地笑,那声音很大声,就差一点点就要盖过雨声了。小刘受不了了就给了她一肘子。
知道疼了,琦姐也就不笑了,她看着鲫鱼想到了鲫鱼。她问小刘知道鲫鱼,为什么叫鲫鱼吗?小刘说不知道。当然琦姐也不知道,她只是随便编了个借口逗小刘开心。她告诉她,因为鲫鱼听上去很像机遇,就像小刘遇上她是一次机遇一样。小刘当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她翻了翻白眼,然后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刘悦吗?”
“为啥。”
“因为老娘天生就应该组乐队!”
琦姐又开始笑,捧着肚子笑。小刘肯定她会引来个什么人,很可能是警察。她们一定会被赶走,赶回家,那太糟糕了。于是她不让琦姐笑了,她拉着她想要走,去别的地方钓鱼。琦姐就和她说,她知道个地方。
“哪儿?”小刘问。
“总之是一个好地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