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报道上有依然的事情,网络上也是。她在一小片圈子里掀起了波澜,很快又死去。她存在过,活过,实实在在的活过,大多数人都不会忘记。在未来,在下一个时代,当10,20年代过去,就会开始有人忘了她。到时候等人老了,死了,或者成了一串数字。他们就会忘了她,虽然在当下这么一个时间,很多人会悲哀。但以后就不会了,小刘他们会因为这次死亡而获利,那理所当然。一次伟大摇滚乐的死亡,总是创造新的生命,就像迈克尔杰克逊那次为了非洲捐款而开的全球性演唱会一样。那一次摇滚乐死了,但某些东西活了。
后来人们来到了00年代,在那个音乐盛行的时代,人们忘了摇滚。有些人视图复活它,有些人则在回避。 小刘她们搭上了末班车,再之后可能就再也没有了。是的,依然死去的意外让很多人又想起了那些疯狂的过去。在那些年代里,摇滚乐就像是垃圾,像是一个被社会所唾弃应该永远置身于地下的糟粕。人们想起来了,所以他们就开始有了抵触,不过那不是所有人。像小刘那样的人,或者将自己与小众艺术绑定到,自以为能成为小众艺术的人。他们都还爱着摇滚乐,他们或许目的不纯,但却能滋养小刘这样的人。给他们一次机会,让她们至少能吃上饭。
在昏暗的地下,在已经醉倒了的后半夜,她们想起了依然。台下都是人,她们很多都是被新闻骗来的,有人骂她们没有良心,骂她们忘恩负义。小刘听到了就骂回去,那时候她已经喝到站不稳了。她怎么样都要演出,无论依然死不死都要演出。她才不在乎依然有没有去死,还有台下那些人来不来。他们就像是一群吸血的水蛭,又像是蛆虫。他们听到了死人就钻到了那里,他们的一生就是找到制高点,在苍蝇以及蘑菇们还没到来之前,去到最高点。在那里享用最美味,且还未被玷污的腐肉。
它们高高抬起那肮脏的白色胸膛,讽刺那些后来者,说他们污秽不堪,居然享已经死去的肉体。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攻击,去造谣,一切跟那具尸体有关的东西都得离得远远的。要知道蛆虫是一种极其自私的生物,它们才不愿意分享尸体。它们才不在乎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因为它们在护食,就像狗狗不让人拿走它的餐盘一样。于是他们就攻击小刘,攻击她们,试图从那些言语中找到价值,以及存在的意义。
小刘承认她输了,她对那些蛆虫无能为力。关注所带来的代价,往往都是这样。她渴望得到帮助,琦姐帮不了她,自从依然死后她就没笑过。
煤团帮不了她,因为她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鲫鱼帮不了她,鲫鱼甚至不如小刘会说话。
她只能帮自己,除非她把依然已经烧成灰的身体从墓里找出来,把她带到台上,再把她复活。让她自己去和那些人说明情况。于是她把那些不公平,都吐了出来。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没有人会那么做,除了小刘。她天性如此,尤其是在认识琦姐以后。她的那些粗口,那些暴躁与愤怒,都在纵容小刘。
演出要收场了。小刘听到了安可,她刚刚唱完一首枪花的歌,那歌不如依然唱得一半好。她想不明白我们是有人会要她们安可。这简直就是一个玩笑话,她们可是众矢之的,所有人都鄙视她们。可她还是听到了安可,那安可接着另外一声,随后越来越多。这些蛆虫简直就是疯了,把她架在火上烤。她们不想要腐肉了,她们想要她死,她看出来了。
琦姐弹了几个音,她摇头了。小刘知道她要让他们失望了,她们已经再也演奏不了。她放下了吉他正准备走,然后她听到了歌声。
“面朝大海的石狮子啊,面朝大海的石狮子啊~”
“面朝大海的石狮子啊,面朝大海的石狮子啊~”
“面朝大海的石狮子啊,面朝大海的石狮子啊~”
好吧,小刘动摇了。小刘没想到有人真的记住了她们的歌,更想不到会有人真正来听她们唱歌。她闭着眼,连呼气都是酒味。依然就是这么喝死的,她可不要那样喝。她回头,又回头,她想要找个人去顶替她因为她觉得很罪恶。她想起犯下过的那些错误,和已经伤心死了的其他人。她真想要有一个天使,一个不可能有人会被埋怨的人去拥抱一下那个唱歌的男人。去告诉她,对不起她们再也不能再演出了。可哪里没有那样的人,昏暗的后台光和已经拉上了帷幕。小刘还能听到歌声,但那歌声在减弱。她一直忍耐,直到再也忍不住了。
她独自一人回到了舞台上,台下没剩下的多少人了。他们很多都在刷着手机,在叫车。除了刚才唱歌的男人,他还在看他们。他眼睛里有一丝丝渴望,还有狂热。小刘看得出来他喝酒了,但他也渴望摇滚。小刘想要下去给他一个拥抱,但她有个更好的礼物。
她弹起吉他,那是一把木琴所以不需要插电。她唱起了歌,就是那首石狮子。她看着他,她觉得眼熟,好像从没见过那样的眼神,但又很亲切。她听到了鼓,而后贝斯,最后电吉他。其他人都回来了,台下其他人也回头看他们了。有的人在拍视频,有的人还在忙着打车。小刘不在乎那些人,她只在乎那个男人,或者说男孩,她盯着他的眼睛。用歌声唱出了那场巡演,唱出了对依然的想念,唱出了所有的卑微的,痛心疾首的,还有快乐与不快乐的情绪。
男孩听着她唱歌,手里的杯子都掉了。还好是塑料杯。小刘唱完了男孩就鼓掌。她终于感觉到了音乐的重要,她以前从不那么想。然后她想起来了,那个男孩的眼神是什么,那是她的眼神啊。她以前也是那样,她觉得不妙,又很快释然。这是她与依然最大的区别,她不会干涉别人,更不会害怕有人走上与她们一样的路。她想明白了命运,想明白了如果一个人将会成为摇滚乐手,他将怎么样都会成为摇滚乐手。
这些肮脏的音乐,在地下滋生着力量,最后死在地下。但那又怎么样,她们或许永远卖不完,那做了的一千张专辑,或许今天晚上就回卖完。但她们只能活在地下,这是它们唯一的生存方式。那不是社会,或者其他什么的东西,逼迫他们去那么活着,而是他们自己选择的那么活着。她们至始至终都是那样,从来没变过。
小刘走到摊前,想要给自己留一张专辑。她却听到,今晚的专辑卖完。她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直到第二天醒了酒才信了。她感慨这样她们就有了钱,不用再演出了。她们要回去,回到大城市去,至少在哪儿她们还有一些值得骄傲的东西。
在北方她们碰了一鼻子血,又激发了一些灵感。后来,当多年过去,一位少年还会在那家livehouse唱歌,他唱得还是很难听,台下都笑他。但他却和他们一起笑,他们一起在笑这个沟槽的世界,草那个早就该草了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