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皇帝派来的侍卫按着谢忱的标记找了过来,侍卫们找过来时,谢忱和沈钗华早就各坐一边,气氛有些微妙。
二人一大早醒来之时,谢忱仍是美人在怀,他先醒来也并未出声,只是小心翼翼地搂着怀中软玉,像得了件稀世珍宝唯恐下一刻就会失去。
钗华更是在半夜迷糊间,因他身上温暖,更加紧紧地抱着他,脸颊不住地贴着他的脖间。
等她醒来时,烧已经退下,身上很是爽利,发觉自己与谢忱这一晚是怎么入睡的后,心里慌乱不已,又只能摆出无所谓的样子做冷处理,所以一言不发。
待她被侍卫护送回宫后,萧贵妃早就在殿中等着了。母女俩相见,萧贵妃东问西问,对着钗华左看右看,生怕自己的心肝肉哪里伤了坏了。
又命几个侍女丫鬟拥着钗华换洗,一番梳洗完毕后,早就在外候着的御医赶紧听命拎着医药箱就进来了,一阵诊治后,钗华并无大碍,只是开了几副汤药,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钗华躺在床上休息,萧贵妃命各侍女殿外伺候,眼下殿中只有母女二人,萧贵妃才在女儿面前哭泣起来。钗华安慰了一阵,想起谢忱,问道:“父皇呢?”
萧贵妃这才止住眼泪,说道:“你父皇知你遇险一夜未归,龙颜大怒,应是在治罪昨日随你出宫的侍卫,等你父皇忙完就会来看你。”
钗华听闻,心里担心谢忱,不顾萧贵妃阻拦,执意跑去了皇帝的宣和殿。
到了宣和殿也顾不上御前太监的劝告,直接闯了进去。谢忱正跪在殿上被皇帝训话,钗华一时着急跑到谢忱身旁就跪了下去,道:“父皇,不关谢忱的事!是谢忱救了儿臣,儿臣才有命回来。”
“在外遇险,回来还能闯进朕的殿中,看来华儿无事,这样最好。”皇帝原本想过去看看他的华儿,瞧她生龙活虎的,还能为谢忱辩解,就坐在龙椅上没动,“谢忱保护你是他的职责,这次就是他失职,居然还带你去城外,谢忱你该当何罪!”
“卑职该死。”谢忱跪在地上说的掷地有声,公主为他这一跪,他从此甘愿赴死。
这男人一天到晚的请罪,就不会说点儿别的吗,钗华看了他一眼,满是焦急,奈何谢忱目不斜视,一脸坦荡。
“父皇,是儿臣要出宫,是儿臣逼迫他跟我去城外,儿臣用公主的身份压他,他焉敢不从。儿臣遇刺,绝不能怨在谢忱身上。何况谢忱武艺高强忠心护主,要是没有他,儿臣早就无命再见到父皇母妃了。谢忱乃朝中四品御前侍卫,不能因为儿臣之过就牵连于他,那儿臣可是祸害忠良的罪人了。这也会让身处皇城中的禁军以及众御前侍卫寒心啊。谢忱无罪,请父皇开恩。”
言毕,钗华便将头磕了下去。她巧舌如簧,方才那番言论却也是真心话。
大殿静默了一会儿,殿外的太监都听得胆战心惊,为公主捏了把汗。
忽而传来一阵笑声,是皇帝。
白发老太监也跟着欣喜,对着惊恐的小太监拍了一下,轻声说道:“小兔崽子,无事了,一会儿进去伺候,仔细着点儿,瞧给你们吓得。”
后来的皇宫内,上到各宫娘娘,下到宫女太监,皆知平日从不顶撞皇帝的乖巧小公主,为了一个名叫谢忱的侍卫,在宣和殿内大放厥词,最重要的是,皇帝真听公主的话,把谢忱给放了。
那天人人皆知,公主胜利喜悦的身影在宫内晃荡,身后还跟着她力保下的四品御前侍卫谢忱。
这可令其他宫的人羡慕坏了,都在感叹谢忱命真好,得公主这么个善良的主子。
尤其这位侍卫居然破天荒的能自由出入后宫之中,不过,他只来往于公主的昭阳宫。
昭阳宫离前朝不远,他也知道规矩,他从未踏足过其他后宫。
元坤十九年,这时距离谢忱来昭阳宫已经两年了。
两年前的公主遇刺事件,暗卫还是没查出什么头绪。不过从那以后,民间却一直流传着雪神降世的传说,竟然还给这位神秘的雪神建了庙宇供着。
皇帝怀疑这桩桩件件都与当年的事有关,便一直暗中派人探查。
两年来,皇帝并未派谢忱任何事情,他已经是明面上的四品御前侍卫,不可能再做什么暗线任务,只需专心保护公主,寸步不离。
自从上次遇刺,又没查出真相,钗华也再没出过宫,一是怕自己再遇危险,二是怕再发生这种事件,恐怕就保不住谢忱了。
她已经习惯了谢忱跟在身边,换任何人都不舒服。
就在这种时期,萧贵妃却早不提晚不提的,向皇帝提起了钗华该议亲的事。
钗华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居然是问谢忱他怎么想,她也觉得自己是疯了。
谢忱憋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无声沉默就是答案。可惜,沈钗华不懂。
这两年,两人只是单纯的公主与侍卫关系,都恪守宫规从未逾越,谁也没提过那晚的亲密之举。
可是那晚的情形,让二人辗转难眠间,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之中,甚至会让对方入梦。
钗华没有得到回应,心里不爽,在院中荡着秋千,假装悠闲,故意说道:“我母妃看上的可是苏家,一品宰相苏诚的长子苏之萧。母妃说他的名里刚好有个萧字,正与我有缘。”
“贵妃娘娘姓萧,公主又不姓萧,与公主有什么缘,牵强附会。”谢忱阴着脸色说道。
钗华瞧他这样子,得意的笑了笑,毫不掩饰,道:“你平日里最守规矩,如今竟因我议亲之事,敢在我面前对母妃大不敬,你对我......”
还未等钗华调侃完,谢忱就打断了,紧忙道:“是卑职一时失言。”
沈钗华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知道,这一天终是来了。
两年的朝夕相处,足以让人确定自己的心。
她随口感叹道:“若是那个谢家还在,你要是那个谢家之人,该多好。”
“公主说什么?”谢忱听清了她说的话,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钗华没在搭理这个呆子,决心叫人查查谢忱的身世,她现在多么希望给他天降个贵重身世,这样她与他之间就有希望了。
谢忱自记事起就姓谢,可朝中已无谢氏一族。她又希望又怕,希望他与曾经那个谢家有关,又怕他与那个谢家有关。
可是四品御前侍卫已不是小官,没有身世,就能得到父皇的重用,她不信。
谢忱这两年也没闲着,他早就查清自己便是当年那个谢家。等他查清之时,他才发现是皇帝故意让他知道的,皇帝又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
皇帝认为谢忱如今已长大懂事,有权知道真相。
这要从东燕的世家大族说起,东燕开国功勋有三大家族,萧氏、苏氏与已经消失的谢氏。
十九年前,萧、苏、谢三家早就不满沈炎瑞这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三大家族全部力挺武昌帝上位。
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谢氏一族,满门忠良全部牺牲。
族中老幼妇孺也在一夜之间被废帝杀害。
武昌帝对此事一直有所怀疑,萧家默不作声当了哑巴,苏家跑出来力证谢家被废帝所杀。
由于武昌帝那时刚坐上龙椅,朝中政务繁忙,时局不稳,治理废帝给这个国家留下的烂摊子就忙得昏天黑地,所以暗中培养了一批暗卫,直归武昌帝,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所管。
暗卫常年背地里调查此事,此事调查起来困难重重,当年的事儿几乎是不留痕迹。
直到民间瑞雪节与雪神的出现,再让皇帝起疑,才算是有了可查的口子。
谢忱,就是谢家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是被谢夫人拼死保护下来的,被皇帝的人发现时正藏在谢府的暗室之中。
谢家惨案发生时,谢忱只有两岁。
从此皇帝便把他交给暗卫首领沈炎珺抚养,沈炎珺乃是皇帝胞弟,自小就崇拜这位亲哥哥,表面是闲散王爷,背地里仍为皇兄做事。
所以由王爷暗地里抚养谢忱,是最可靠的。
皇帝让谢忱用本家姓,是为了方便未来谢家案真相大白后,他能顺理成章再立谢府,告慰谢家忠魂在天之灵。由王爷抚养他也是留了条后路,万一以后有什么差错,谢忱至少能以王爷义子的身份活着。
皇帝也不怕谢家案幕后之人来查谢忱身份,他本身就不会特意掩盖谢忱身世,就算能掩盖,谢忱这张一看便是那谢家人的脸,也掩盖不了。
这些年,他从未让谢忱到明面上来做事。
直到暗卫在东燕天降大雪之前,就查出民间已经开始散播雪神即将降临的事情,他便把谢忱故意放在明面上,安排到钗华身边,引人注目。
因为皇帝知道,如果那几天内真的下雪,钗华一定会吵着出宫。
天下皆知这是当朝唯一的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孩子,她从小便备受瞩目,趁机把谢忱安排到钗华身边,最能尽快引起他们的注意。
果然,幕后之人按耐不住动了手。
他最愧疚的就是利用了自己女儿的安危,更后怕那场遇刺险些真的要了钗华的命。当时派出暗中保护钗华的暗卫,全部被杀,只剩一个重伤的跑回去报信。那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不过为了谢家忠魂,他不悔!钗华身为一国公主,享受最高的待遇,必要时刻就要为国家付出。
皇帝算到了一切,算到了钗华会为谢忱求情,他动怒要处置谢忱本就是演戏,这样皇帝就能顺势把谢忱彻底推到明面上。
他对不起谢家。
皇帝还是少年时,与谢忱父亲谢良道就是莫逆之交。那可是一品大将军谢良道啊,他怎么可能让废帝手底下那点儿兵力灭了满门!他绝不相信。
谢家案疑点重重,绝不是那么简单。
谢忱知道这些事后,心里的确有了疼痛之感,可事情发生时他才两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身为谢家子,为谢家查明真相,这是他理应尽的责任。
要让天下人知道谢家为何而亡,要把残害忠良的人查出来为此付出代价,而不是被他人三言两语可笑的证词所糊弄过去!
谢家不该就这样埋没,他只要一个真相!
而他与钗华,谢忱觉得只能等到谢家案真相大白于天下,他能真正重新立府认祖归宗时,才有资格谈论与钗华的事。
奈何事情永远是不可控的。
他那边还在和皇帝查案,这边钗华的动静就被皇帝知道了。钗华命人所查到的谢忱身份,是皇帝故意透露的。
皇帝,明白了钗华对谢忱的心意。皇帝不会拿自己女儿的幸福开玩笑,苏之萧和谢忱,他现在一个也不肯选,他要看最后的结果。
皇帝不肯嫁女,萧贵妃也被打发了过去,她自是最会看皇帝脸色的,便也按下了此事不提。
反倒那苏家,开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