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铃！”
“哎，明天就休假了！”我一把伸手关掉闹钟，想起今天是孩子们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科目是物理和我任教的化学。话又说回来，虽然孩子们明天就放暑假了，但我的生活并不会好多少——由于国家禁止搞暑假补课，所以孩子们只要放长假，我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我写网络小说获得的打赏了。
算了，在外打拼这么久，自己银行卡里也约莫存了十万余了。那些钱本来是父母给我买房的，但考虑到新城区的房价涨幅实在惊人，我又不愿意付房贷，所以就只好从一个癌症晚期准备回老家等死的老妇人手里低价买下了这个房子。
我当然知道这样不厚道，但也许老人是真的急于转让房子了，以至于装修这么好的房子只花了我一万五而已。
瞄了一眼手机，才发现弟弟给我留了短信。
“哥啊，你哪怕是找一个假对象糊弄一下都行啊，爸妈这是真的已经急疯了！”
“别急啊，这事情真的急不得的！”
每一次父母或者弟弟催我，我都会这么回答，也包括这次。
虽然这话被我用了成百上千次，而且早就证明没有用了，但现在，至少我这么说一次可以让自己耳根清净好几天呢。不过，孩子们可就不一定清闲咯——这群孩子在度过这个暑假以后就要高三了，受到身体和心灵双重折磨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
到达了学校，此刻我任教的高二（四）班学生正在准备物理考试，而这时，物理教研组组长，高二（四）班班主任范弘迎面走来。“早安啊，老范！”我下意识地向他打了个招呼。
“早啊，王玥兄！”范弘迅速反应过来，对我报以微笑。“第一堂又不是化学，你本该可以多睡会儿的呢。”
“嗨，瞧你这话说的……四班的孩子们喜欢我，我当然有资格来陪他们啊！”虽然确实想要多睡会儿，但毕竟我是个老师，陪着孩子们是我的责任。更何况，如果起得太晚，早高峰就成为了另一个问题。“晚上赏光来我家吃个饭呗？”
“哈，那当然可以，我老婆这几天都出差呢！”范弘爽快地答应了我，顺便亮出了刚买的铝合金戒尺。“怎么样，不错吧？”
“你这又要去打人了？”看着闪着银光的新戒尺，我心里不由得一惊。
“哎……你居然没注意到，班长和她同桌早恋了。”范弘不由得拉长了那张马脸，叹息道。“你看看，这像不像话嘛！”
“嗨，范兄，我高三的时候也早恋啊，怎么也没见着出什么事咯？”我不由得打趣，想要给那两个一向品学兼优的孩子解围。“班长成绩和自控力都挺好，有啥值得担心的吗？”
“我一点都不担心班长，我担心的是他的男朋友！”范弘顿时就有点动怒了，差一点没有喊出来。“王玥兄，你知道的，那男孩是农村家庭长大的，他们家倾家荡产才让孩子读得起高中，如果早恋让他成绩下滑了，前程毁了，那他们一家就永远走不出乡村了，我又怎么跟孩子的父母交代啊，嗯？”
“啊……抱歉，没注意这一点。”我意识到他现在很愤怒，不由得连连道歉。“别打的太重，让他们意识到错不就好了吗？”
“现在不狠一点，之后社会对他们会更狠的！”范弘说着，随即就拿着戒尺走进了十分安静的教室。
片刻后我就听见了哭声和惨叫声，即使我已经走进了办公室里。“哎……这老范是不是太狠了点啊……”想起自己从未见过老范如此动怒，我不由得自言自语着，但却什么都帮不了那些孩子。
也许，这就的直性子的老范的风格所在吧。
坐在办公室里，从书柜上拿出那本我从高中学化学竞赛时一直珍藏至今的结构化学教材，躺在沙发上随手翻看着，希望有哪位同事会走进来和我聊几句。
当然了，这个办公室里都是一班~四班这几个重点班的任课老师和班主任，老范由于是物理教研组长，所以在五楼的高三办公室呆着。
电话响了，可以预见是谁打来的。
“喂？”
“哥，上午好！”已经放寒假的弟弟十分热情地说。“有空说几句吗？”
“除了要我找对象以外的话都行，不过得快点，等一下我得去监考化学考试，然后我就解脱了。”
“哥，我找到对象了，要不你看看她怎么样？”
“你个‘风流男子’……没什么值得以外的。你觉得她好看吗？”
“她是我学姐，比你小一岁，而且……她好骚的……”
“别是在什么地方**的失足妇女啊……”听到弟弟那色里色气的话，我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冲咖啡。“如果是的，那就最好报警把她送回去噢。”
“放心啦，她很干净，只是有点儿好色而已啦。”
“别骗我啊，椿！”
我的弟弟叫王冬椿，兴许是因为我父亲稍微希望我们有个优雅一点的名字吧——虽然，我们都是男的。
“嗨……我等一下就把她照片发给你，哥！先挂了，不然爸妈又要抢我的手机，然后催你恋爱了！”
挂断电话以后，我抿了一小口咖啡，随即手机上就来了一个推送消息。
“近日，市教育局宣布打击教培行业，任何教培行业禁止在寒暑假开课，违者将处以巨额罚款。”
看到这个消息，我其实是有些无奈的。
这个城市有许许多多如同老范口中“班长的男朋友”这样的农村穷学生，在先天教育条件就不如人的情况下，补习班兴许是拉平差异的唯一途径了。教育局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点？
不过我也不是啥官员，我说话肯定没有用啊……
……
…………
一个半小时后，范弘抱着一沓物理答题卡，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王玥兄啊，四班的孩子们那么听你的话，要不你去四班做那两个孩子的心理工作？”
“怎么啦，你的棍棒教育失效了？”我顿时忍不住想要讥讽一下他，但看着他被打弯的戒尺和憔悴的面容，我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打算。
“别幸灾乐祸了。你知道，我问班长‘能否为心爱的男人负责’时，她怎么回答我的吗？”
“我猜，是‘如果他以后过得没我好，我就包养他’这句话，对吧？”我随口胡诌了一句，没想到老范只是点了点头。
“是啊。”
“那好，我去了，顺便给他们考完化学期末测试。对了，晚上一定要赏光来我家吃饭啊！”我迅速拿起桌上那堆化学试卷和答题卡、咖啡离开了办公室，径直往高二（四）班的教室赶去。
高二（四）班的班长叫宋媛媛，是市政府一个中级官员的女儿，虽然长得比较胖，但是身材高大，力气也不小，最重要的是，她平易近人，作为一班之长从不摆架子，深受班上同学们的尊敬。
而且，其实班主任老范也很喜欢她做事认真，品学兼优的样子。
看上去她早恋这事是真的气着老范了。
我不相信老范是关心她喜欢的农村男孩，我只是觉得宋媛媛早恋这件事情辜负了老范对她的期望。
毕竟，老范的儿子也在市政府工作，他希望有人能带他一把。
来到教室门口，我就看见四班的孩子们在安慰不停掉泪的宋媛媛和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那个农村男孩，李波。“各位，回自己座位上去吧，马上就是化学考试了。不过，考试之前，我觉得我应该解决一些问题……”我轻轻把试卷和答题卡放在讲台上，伸手敲了敲黑板，大家就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我也看出来了，这时宋媛媛也在竭尽全力忍住泪水。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的感情。看看我吧，我曾经可从未拥有一个说要为我负责的女孩呢。”看着宋媛媛低声安慰被老范打得浑身青紫的李波的样子，我不由得感慨着，顺便示意靠近走廊的同学锁死门窗，不要让老范知道我在干什么。“宋媛媛，你真的在乎他吗？别害怕范主任，现在这里只有全班同学和我。”
“王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不想……”下一秒，本来还咬紧嘴唇的宋媛媛终于开口了，然后泪水就如同决堤一般簌簌流下。“求您了，王老师……别拆开我们……”
“我没有那个打算。不过，先准备好考化学吧，毕竟大多数人还想回家休假，准备高三生活呢。”我一边坚定地点点头看着她，一边迅速地给大家分发试卷和答题卡。“李波，你身上还疼吗？”
“嗯，很疼。”
“毕竟连铝合金的戒尺都打弯了，我完全可以想象到老范到底有多生气……喝点咖啡吧，会好受点儿的。”我回到讲台边拿起咖啡杯，递到了李波的手里。
“谢谢老师！”说着，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咖啡，结果下一秒差一点没吐出来。“老师，您不喜欢给咖啡放糖吗？”
“是啊。”我想起了曾经在电视机上看到的心灵鸡汤，然后慢慢地对他耳语。“感情也不全是甜的，感情路上还有无数来自各个地方的苦难呢，每一个都比喝无糖咖啡痛苦成百上千倍。那么，你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了吗？”
“我可以的，老师！”兴许是咖啡因的作用吧，李波不由得兴奋起来。
“好了，你开始做题吧，等一下我还会叫你。”我拍了拍李波的肩膀，然后走到了宋媛媛身边。“你是怎么惹着一向直性子的物理教研组长‘范大将军’的？**被老范查监控发现了？”
“不是的……”宋媛媛顿时就脸红了。“今天早上我和他一大早去实验室接吻，没想到被清洁工举报了……”
顿时全班一阵哄堂大笑，我随即制止了大家，要求大多数人继续做题。“实际上，我高中的时候也偷偷溜去实验室被制裁了，不过是因为去实验室做危险化学品实验，而且是被我的化学老师抓了个正着的……”我故作轻松地说着，随即走回了讲台上。“好了各位，考试还剩下63分钟，抓紧啊！”
当然了，这一个小时我也没闲着，我要给这两个意志坚定，成绩也始终居于班级前列的孩子立一个协议。
老范虽然主要是想要攀关系，但是老范说的也对，如果把李波的前程给毁了，说不定李波会责怪宋媛媛的，那样的话宋媛媛肯定负责不起。
恋爱可以，但要适度。
虽然我自己没有一次真正成功的恋爱，但这些道理我还是懂的。
虽然不是真正的懂。
……
很快，75分钟总时长的化学考试就结束了。
“小号在上，大号在下！收卷！所有人停止作答！”我对着同学们大喊，大家随即就站了起来，每一组的第一个同学也开始收大家的化学试卷。
可能是因为我们学校很有钱吧，自从上个学期以来，每个选修课组合都独立编了行政班，像我教化学的四班就是选修化学和地理学的。
在收卷完以后，我叫宋媛媛和李波先在我办公室坐一会儿，然后我就带着一打答题卡去了教育行政处，把孩子们期末考试的答题卡交给集团统一评卷的老师。
毕竟，我不是化学教研组组长，我没权改孩子们期末联考的试卷。
很快，我就回到了我的办公室里。
“你们俩啊……跟我签个‘平等条约’吧，看看你们接不接受。”我把写好了的“条约”放在了他们面前。“我这个要求不算苛刻吧，按照今年的高考标准，只要你们照做了，两个人都去一流大学毫无问题。这样的话，你们的父母当然会更支持你们恋爱。”
其实，条约内容很简单，我允许他们接吻甚至**，但不能让他们父母发现。同时，他们必须任何时候都要互相支持，谁都不可以落后，否则我就要把强行拆开他们。
当然，我相信不会到这个地步。
“你会把事情告诉我们父母吗？”李波有些胆怯地问。
“当然不会，直到你们成年了为止。不过，那个时候我可能也遇到真爱，没多少功夫管你们自由恋爱的事情了吧。”我从笔筒里拿出了一支钢笔，递给了宋媛媛。“愿意签吗？”
“我们签的，老师。”李波坚定地点了点头，宋媛媛也露出了坚定的目光。
很快，他们就郑重其事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我拉开了柜子，把他们和我的这份合约锁在了我的柜子里，免得几乎气急败坏的老范会找到。“好了，要不要来我家吃个午饭什么的？我一个人挺孤独的，一起吃个饭也好啊！”
我其实并不想这么说的，但是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欲望让我不禁脱口而出。
“没问题的，老师！”李波十分兴奋地点了点头。“我们感谢您都来不及呢！”
“能让我给父亲打个电话吗？”宋媛媛轻声问。
“啊……可以的啊。”我点了点头，随即就把手机借给了她。
片刻，宋媛媛就把手机还给了我，点了点头。
“好了，跟我走吧！”我带着两个人离开了办公室，顺带锁死了办公室的门。
除了楼上的高三年级，剩下五个年级都放假了。
……
…………
“哇，王老师的家这么大吗？”李波不由得惊呼。
可以理解，毕竟是农村家庭的。
“嗨，这么大的房子，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住着呢。”
“那肯定很孤独吧，王老师？”宋媛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要不我让我爸给您介绍一个？”
“嗨，那可别。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和天天催我找对象的父母一个性质了。”我只好不停推脱，然后准备去厨房做饭。“感情啊，要看缘分的！所以，我羡慕死你们了！”
“你不争取哪来的缘分啊，王老师！你这就是变相躺平了好不好？”李波不由得惊呼。“您这么温柔的人，应该要有个好的另一半的！”
“谢谢祝福，但我希望能碰到最合适的人，而不是被别人强行安排。孩子们，你们要吃什么？”
“随便，王老师！我什么都吃的！”李波随即答道。
“我也是！”宋媛媛向我招了招手。
“那我献丑了！讲真，我厨艺不很好的！”
“没事的！”他们俩异口同声地回应道。“上午的事情……真的谢谢您！”
“我也只是个年轻人，我能理解你们的而已啦。”
一个小时后，我给自己和他们俩做好了一桌饭菜，然后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大快朵颐起来。
“你们想去什么地方读大学？”吃饭的时候，我不由得随口一问。
“我想留在这里！”李波说。“虽然分数线不会低，但我相信我可以的！”
这个城市有三所顶尖高校，但是一个个都对本地人的分数线要求高得惊人，而外地人很容易考进来。
虽然不能说是“不公平”，但毕竟这对一个农村孩子而言是有难度的。
我并不是看不起农村孩子，我只是对他的过于乐观有些担忧。
饭后，我让他们休息了一下，就准备把他们送回家，但由于他们强烈要求要自己回去，我也只好作罢。
不过，暑假来了。
这意味着，我有整整两个月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了。
真痛快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