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

作者:慕凉川 更新时间:2024/7/27 8:10:17 字数:3566

我不再是一个人在生活了,生命仿佛分出了另一半交给另一个人,这让我既不适应又憧憬着。晚上柳依约我明天上午一起去南山书城,然后下午陪她去上辅导班,那个辅导班只要我说自己是来试听的,就可以进去听讲。

南山书城这时建成没几年,在中心书城没建之前据说是深圳最大的书城。这里真的是一个城,庞大雄伟的建筑,富丽闪亮的装饰,人潮涌动的人流,数量丰富的书籍,以及一楼二楼各种各样的店面和餐厅——文具店、体育用具店、麦当劳、画工房、精品店,牙医诊所……等等!这不是书城吗?怎么弄得像个百货商场?也许南山书城存心要跟附近的百货商场比个高低,告诉海雅我不仅卖书行,连卖百货都比你有技巧,气死你!

柳依穿着针织蝙蝠袖上衣和一条小热裤,含着一根阿尔卑斯棒棒糖,带着我去了书城画工房做陶瓷。人声嘈杂,透着画工房温暖而明媚的装饰。我们各自用陶土捏杯子,用釉上色,我期盼自己做的能有景德镇的风格,可是捏完之后发现它更像史前人类做的凹凸不平的小碗,柳依做的杯子杯口小杯身肥大,我怀疑她是在向可口可乐的瓶子致敬。杯子做好了要等几天干燥才能拿走,我们别出心裁地在杯上题字,柳依写“Do U Love Me”,我写“Do U Miss Me”。临走前柳依还说等杯子干了要把各自的杯子送给对方,这是第一份爱。

清新的日光,薯条的香味。在麦当劳吃完东西之后,我们坐车去了传说中的辅导班。在车上听柳依说,从小学毕业开始,杨叔叔就不停地给自己找辅导班,请家教老师,时间短的教两三天,长的教一个月,没看到效果就换。相比柳依家,我家仁慈得就像孔子佛祖基督,初三那年爸爸给我请过一个家教,对他又是请吃饭又是送东西,唯恐他不好好教我。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柳依学习这么棒,正是那些被无情炒掉的家教老师的功劳啊!就好像有人说没丢过单车不算深圳人一样,从小没请过家教也不算深圳80后。

我拿了一张试听证和柳依进入了辅导班。讲台上那个鹤发童颜的老老师佝偻着背缓缓放下教科书,上课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柳依说——你上周没交辅导费,回家记得叫你妈妈要交钱。教室里只有老师滔滔不绝地讲课。柳依坐在我旁边写了张纸条给我,告诉我她大姨妈来了。

我在纸条上写:来你家住几天?

她长吁一口气,郁闷地写道:大姨妈就是月经……

我又写道:月经不是天天会来的吗?

这次她握紧笔头,停了好一会儿,让人感到她有种跳楼的冲动,写道:和你有代沟……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大姨妈一个月来一次。

头顶的风扇吱嘎吱嘎转动着,一圈又一圈。

暗色的夜空凝固着几朵黑云。我在房间看看手表显示11点了,想到明早周一升国旗,就穿好睡衣准备睡觉。柳依给我的手机打电话说自己肚子疼痛难忍,几乎流泪。我掀开窗帘看去,只见对面楼的房间里,她正坐在床上紧紧捂着肚子。

“你能不能下去帮我买包卫生巾,我这里的快用完了。”她娇弱的声音。

“可以呀,楼下不是有个纸巾贩卖机么,投个币就行了。”

——“我要的是卫生巾,不是卫生纸巾!哎呀,我疼死了,你这个二百五……”

“别怕,去哪里可以买到卫生巾?我现在就去。”我赶快换上衣服。悄悄地走出家门,爸妈都已经睡了。

“去外面那个彩虹便利店,要护舒宝,夜用的……”

我下了楼跑到便利店,看到卖卫生巾的壁柜就走上前。琳琅满目的卫生巾看得我晕头转向,最后好不容易买到一包护舒保,匆匆赶到柳依家门口打电话叫她开门。柳依虚弱着身体一看到护舒保就没好气地扔给我说这是山寨的,她要护舒宝,宝贝的宝,不是保护的保!我只好讪讪地下楼,使劲想着宝贝的宝买了一包护舒宝,柳依说太厚了,要薄一点的,我又下去买了一次,第三次交给她的时候,她才说买对了。

“大姨妈是一个月来一次,固定时间来的吗?”我问道。

“是啊,我身子弱,每次都会特别痛……”柳依大大的眼睛阴暗着叫人心疼,一根发丝垂在额前,她都没有撩开,轻轻关上门的时候她对我说了声谢谢,辛苦了。

我看看自己的手机,今天是12号,嗯,以后每个月的12号我都要记得柳依来大姨妈了,要买卫生巾,不是卫生纸巾,是护舒宝,不是护舒保。

第二十话

星期一那天柳依的肚子还是照样痛,无法正常听课,为此她中午向学校请假去看医生。我在南中这边为她牵肠挂肚,杂志社的编辑打电话叫我在学校准备组织一场关于论语的讨论,我都心不在焉。

高二年级的我们要选主修课了,班主任发主修课申请表的时候说课改第一届的我们在大学录取要求上将和往届有所不同,至于有何不同——答案就在你心中,教育部还没发布具体通知。我本来是要选择历史科的,但是听爸爸说过去大学专业录取很多都是要政治科的学生,尤其是经济类,于是我提笔填了政治,交给班主任。下课后秋意听说我选择了政治,她也填了政治。

我刚收到一中那边恭桥选择了物理的短信,柳依就打电话说自己肚子已经不痛了,正坐车来我们学校。我叫她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好不容易在学校请假修养,不要到处乱跑,她说自己已经快到南头了。

放学后的南头古城来往着成群结队的学生。斑驳的城墙下,柳依递给我一盒便当。原来她在家里精心给我做了晚饭,里面还有她用特殊锅蒸的有叮当图案的荷包蛋。我心里一阵感动,刮了她的鼻子说身体不好就不要乱动。

“今天要填主修申请,我没在学校,只能明天交了。”柳依嘟着嘴巴。

“你想报什么?”

“生物吧……”

“噢,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我妈有个朋友前天给了她两张电影票,她说自己不看电影,就把电影票给我了,现在正放在我书包里呢!”

“你是想叫我今晚和你看电影吗?”

“嗯……对!”我点点头,“今晚我就和学校请假不上晚修。”

“那我和家里人说我晚上回去上晚修吧,”柳依嘻嘻一笑,“一中很少会去检查晚修人数的,今晚的晚修老师我爸爸也没他电话,哈哈,天赐良机!”

海岸城偌大的电影院,空调的冷气稀释了不同人的气味。我把手放在柳依的手背上,她的手机来了短信,打开看过之后,柳依告诉我是海哲在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笑了笑说,都一年过去了,一切的恩怨都成了往事,能做朋友也未尝不好。柳依思索了一会儿,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我觉得爱情就是一种默契和信任,而不是一种占有和控制,我不想因为柳依和海哲的过去而困扰她的心灵。

那天晚上我们看了一部无聊至极的电影叫《无极》,那奇幻得不可抵挡的剧情让我差点从座位上圆润地滑下来,看完电影出来,我感觉自己好像瘦了几斤。前几天在电视看到它的宣传还以为很动人,现在看来真的很动人,我感觉自己的眼泪就像水管被垃圾堵住了一样堵在眼眶里流不出来,因为时间太漫长了。

城市像一个沉睡的巨人,深沉而寂寞。漫步在悠长的人行道上,经过南山二中的时候,抱着柳依驻足在校门口,我说母校啊,你当初会想到我们高中会在一起呢?柳依把头靠在我脸颊上微微一笑,说自己还记得当初换座位那天她在我家安慰我的那件事。

“今天是打算给你一个礼物的……”她转过头看着我,“非物质的……”

“是什么呢?”

“……你先和我包剪锤。”柳依轻轻松开我的手,面对着我。于是我们包剪锤,结果我输了。柳依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若有所思,然后拉着我的手说:“好吧,我要给你礼物了,但是你要闭眼,不许看!”

“什么神奇的礼物啊……”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闭上了眼睛。过了三秒钟,感觉到脸上几根发丝拂在鼻尖上,脸颊一阵微微的碰触,一股浅浅的温暖在脸上停留。我睁开眼睛,只见柳依把头从我脸上移开,抿抿嘴,眼睛透着点点羞涩和期待。“……你是第一个被我亲脸的男

生……”她的声音娇嫩而脆弱。

“……”我心里茫然不知所措,只是浅浅一笑。这个吻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校门口,在深圳,它如一束承载着青涩味道的落英。

头顶的树梢摇曳着,落下几片抟转的细叶。围墙内的停车棚停靠着几辆单车,街道上偶尔驶过一辆公车,一个老人悠闲地走在斑马线上……这一切成了永恒的画卷。画卷的一侧是我们在校门口互相凝望对方。

“那么……现在,你可以也给我一个kiss吗?”柳依甜甜地问道,她仰起头。

“这个……好吧……”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缓缓把唇移向柳依恬静的脸,可是快贴近她脸庞时又稍稍往后移,然后停住,我知道自己也想给她这份爱的印记,心里却犹豫不决。就在我最后下决心要亲的时候,柳依的手机居然响了。

柳依拿起手机看来电显示是自己家里,便赶忙和我说家里人要问话了,自己得赶快回家,先走了,不能被爸妈看到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她接听起电话回头朝我招招手,经过马路先回小区了。我看着二中的门口眼泪和尿几乎都要流出来了——杨叔叔,为什么每次你都在关键的时候杀出来啊!

回到家关上房间的门,柳依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今天过得很开心,很难忘,虽然结尾很草率。我拿着手机趴在窗台向对面望去,看到柳依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便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干什么。

“在看书呢!我老爸打电话说今天一个下午没去上课,不知道漏了多少内容,正心疼呢,呵呵!”她也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的我。

“也是啊,我们今天多么腐败堕落啊……”

“明天记得去书城拿那两个杯子,知道吗?”“知道了。”

“还有……”柳依停顿了一下,靠在窗台上,“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也是。”我望着她舒心地笑了。

无际而凝固的夜空,宁静的楼下一个保安在独孤地巡夜,每天的幸福都是新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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