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乙女向
🔺你=玛吉阿米
🔺格桑花并不存在,它从是牧民心中诞生的美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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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故乡是那片高原,它贫瘠、野蛮、尚未被开垦,在你眼里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土地之一。
你的故乡是那片山脉,被嘉米尔高原特色的暗淡血色的红石所堆砌的山峰,雄鹰在山巅之上撒下一道飞影。
山上没有多少树木,只有些许的灌木和丛生的杂草,最多的是先人一步一步踩出的羊肠古道,你喜欢爬山,尤其喜欢在山顶上欣赏日出与日落,爬山的同时,还会在山顶上用石头雕刻出一些小动物,把它们摆在一起,告诉自己它们是你的朋友。
在那里你可以看到蓝天、白云、清澈见底的湖水,山峰间飘扬的彩旗成串,以及山脚下的忙碌着的人们。
在你小的时候,父母曾经带你来过这里,但那个时候你的年纪太小,他们告诫了你什么,你不记得,对于这个地方也根本没什么印象,而且他们现在也不允许你来到这里——你不懂为什么父母会反对你来到这里,他们总是告诉你,这里不适合你,你不理解他们的话,你总是问父亲,父亲总是摇着头不肯回答。
好吧,好吧,玛吉阿米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后来,爷爷也告诉你,这里不适合你,这里不适合你成长。
你不理解爷爷怎么会这样说,你不明白这里到底是哪里,这里是指你生长的这片土地吗?
你无从得知。
爷爷还告诉你,这里是你的噩梦,村子里最有名望的巫医预言的,预言说有一天你会死在这里。
你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会这样说,但是,你还是很听爷爷的话,玛吉阿米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况且你不想死在这里,你想要要活的好好的,因为你还想继续看看这里的风景,旁人眼里贫瘠的土地每一处都让你着迷,你想要继续去体验美妙的生活。
“玛吉阿米,如果你真的想离开这里,那么你就必须真正离开这里,因为如果你留在这里的话,你就永远别想离开这里。”
年幼的你对爷爷的话似懂非懂。
青年的你再次偷偷登上了山顶。
你不记得那次登上山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记得你看见了几个穿着奇怪盔甲的人,还有一双比绿宝石还要剔透的眼睛。
你被不知名的好心人送回了家,然后发起了高烧。
村里人都说那双眼睛是狼妖的眼睛,你的高烧是狼妖的诅咒。
你不相信,那样清澈的绿色,就像是刚从泥土中生长出的青稞的幼苗一样,怎么可能是狼妖的眼睛?
你还是喜欢偷偷往上山跑。
后来,最疼爱你的爷爷去世了,父母给你生了一个弟弟,有了弟弟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搭理过你,只是给了你一些钱和青稞的种子,让你学着自力更生。
好吧,好吧,玛吉阿米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你自己盖好了足够你生活的小家,在屋后开辟出了一方不算太差的田地,在里面种上足够作为口粮的青稞,看着你长大的玛莎大婶用自家的五只小羊羔换了你做的两件藏袍,明明是猎人出身手却意外地巧的巴纳赫大叔送了你一张自己做的木头小桌,明明一把年纪了还喜欢喝青稞酒的达茵奶奶给你送来了能祈福的声音好听的风铃、还有一大盘你最喜欢的糌粑,嘴硬心软的巫医甩给你一串绿松石的护身符。
你长大了,蓝色的瞳比幼年时更加剔透,为了博得你的芳心的小伙子胡言乱语地说着传说中圣湖深处的湖水都比不上你的眼睛一分美丽,黑色的长发几乎要拖到脚跟,略显臃肿的藏袍也掩盖不住日渐窈窕的身姿。
你还是喜欢往山上跑,你喜欢那里的日出和日落,你喜欢山顶没有遮挡的蓝色的天空。
你想不到自己运气会那么背,又碰上了那些穿着奇怪盔甲的人。
玛莎大婶送给你的小绵羊已经长大了,其中一只母羊刚诞下了几个新生命,你发誓你这次绝对不是为了山上的风景,调皮的玛吉阿米已经长大了,你上山是为了找一些草药给那只先天羸弱的小羊羔补身子。
你背后就是那处巫医预言你会殒命的悬崖,当然——你做好了跳下去的准备,闭上眼睛,准备像鸟儿一样坠下,只不过你不会再次飞起。
好吧,看上去还不是时候。
就在你打定主意想要从悬崖一跃而下的时候,你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绿色的眼睛——比曾经更加青翠、清新,像生长地茁壮的青稞苗。
还有一阵紫色的风。
一个少年救下了你,就是那个有着绿色眼眸的少年,你们交换了名字。
他的名字叫穆,听上去就很柔和——他的声音也一样,就像高原春天变得温柔的风,就像风里轻轻摇曳的紫色的花,就像新酿的青稞酒、还残留着谷物蓬勃的香。
他送给你一只刚能飞舞的鹰,告诉你现在局势不明,他会布下一些东西,届时这座山上很危险。
“如果你寂寞了,可以给我写信,缺了什么草药也可以告诉我,”他的脸逆着阳光,在你的记忆里有些模糊,“这是亚喀拉,它会负责送信。”
你笑着答应过他,他送你下山。
“穆,亚喀拉飞的方向改变了,它飞向了雪山,然后再从雪山的方向飞回来,你去哪了?”
你很不安,就像他去了那个地方之后再也不会回来。
踏过雪山的人,亵渎了雪山之神的荣光。
“玛吉阿米,我现在在希腊,一个遥远的国度;我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我在巍峨古老的神殿穹顶下梦见我们漫步在午夜天空中无数的星星下,去拥抱盛开在花园里每一朵正在盛开的玫瑰,请原谅我现在正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带来这里,这里的岩石是圣洁的白色——就像哈达一样,爱琴海蓝得就像你的眼睛,我们还有很长的故事要去写。”
希腊有多遥远,他说的地方有多神圣,那些玫瑰有多馥郁,你都不在乎——玛吉阿米是个自私的人,大义是什么她不明白,她在乎的只有他能不能平安归来。
他回来了,回来得却不完全,他依旧笑着,眼睛里却充满无言的悲伤,就连那个往日调皮的孩子也变得平静。
“玛吉阿米,我们赢了,艾欧里亚赢回了他兄长该有的荣光,我赢回了我的恩师该有的名……但是比起我们失去的,我突然开始怀疑我们到底是不是做对了……”
他把已经空了的杯子倒满青稞酒,你从没见过他喝酒——或许他喝过,但这是你第一次来到他生活的地方,在“那里”的危机解除之前,你们只是靠着亚喀拉这个信使用墨水交谈。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温柔,就像蜜糖和风的混合体,说出来的话却囊括了整个世界的悲伤。
“撒加死了,我不知道我该做出什么表情,是他杀了我的恩师,我应该高兴才是……我在教皇厅找到了一根金色的羽毛,我知道那是射手座圣衣上飘落的,还有被打碎的镜子上沾到的血,被窗帘的幔布遮挡的地方用血书写的忏悔的话,还有他濒死前的眼泪……这十三年里,最痛苦的人是撒加,最痛苦的人是他。”
“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艾俄洛斯的尸骨,……后来我们放弃了,我们以为撒加恨他到让他尸骨无存,我不经意间发现撒加已经把他埋葬,就在教皇厅旁的橄榄树后,那是曾经的我们——我、阿鲁迪巴、迪斯马斯克、艾欧里亚、沙加、米罗、修罗、卡妙、阿布罗狄最喜欢待的地方,撒加、加隆、艾俄洛斯就在边上看着我们。”
“他的墓碑是雪白的大理石,平滑的一面朝外,被树丛遮住的一面是他的名字和悼词,我猜想这是撒加亲手雕刻的。”
“卡妙也死了,为了让他的弟子学会他都没有贯彻到底的绝情……水瓶宫上空再也不会有飘忽的极光,那里冰也都在融化,就像再给主人哀哭一样——米罗,在卡妙死后,我再也没有看到他笑过,就像灵魂死去了,他原来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他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比谁都爱笑。”
“我永远都没法忘记米罗把手腕划破给冰河修补圣衣时候他的表情,我知道他爱卡妙,很爱很爱——黄金圣斗士里谁都知道,卡妙似乎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无比珍视他,遗忘到他可以甩手离开。”
“还有迪斯马斯克、修罗、阿布罗狄,我现在也不恨他们了……他们只是选择了自己相信的正义,又有什么错呢?现在巨蟹宫里再也不会有点点的磷火,摩羯宫象征无上忠诚的雕像崩塌,双鱼宫曾经无比馥丽的玫瑰枯萎腐烂,我们失去的太多了,远胜我们赢得的。”
他流着泪,你不知道你应该怎么安慰他,你什么都不了解——不了解什么是圣斗士,什么是星座的宫殿,不了解那些让他恨让他在乎让他落泪的人,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不明白战士的情感。
你只能无言地陪伴着他。
酒精把他的脸染出一片酡红,泪珠在他羽扇一样的长睫上逗留,他的皮肤很白,胜过牧羊时祈祷时被高原阳光日复一日抚摸的你。
你从心底升出一种奇异的渴望——你吻了他,只是额头,他抬起头、有些呆愣地盯着你眨眨眼,然后露出了孩童一样的笑。
“贵鬼,麻烦你送玛吉回去。”
他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嘴角微微扬起,眼角挂着未干的泪水,你在那孩子的指引下找到了卧室,给他披上了一条厚实的毛毯——高原的风很大,你怕他着凉。
你和那孩子走在下山的路上,头顶是云层渐散,千万光年外闪烁的星海入目,沐浴着来自远古神话中神圣的光芒,流星雨将天空点亮,银盘一样的月亮从云层后探出,缓慢地眨了眨眼。
你从没发现山上的星空如此美丽。
路途并不漫长,你已经能看到透过窗口摇曳的烛火,羊儿对着你的方向咩咩叫着。
“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什么,绅士护送小姐回家什么的……”孩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笑着向小绅士道谢,正准备关上门的时候,你的动作被一声微弱的抽泣突兀地打断。
“玛吉姐姐,我不明白,”那个孩子流着泪,“为什么正义、守护、战争,那些可以简单的说出来的词有那么沉重的意义,我不明白。”
你也不明白,所谓的大义离你太遥远,你只想抓住眼前的爱你的人,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从脖颈上摘下那串绿松石的护身符,递给哭泣的孩子。
“雪山神会告诉你,雪山神会护佑你。”
你在空中画了一个祝福的图腾。
“祝你好梦。”
穆又要离开了,他又将跨过雪山,去那个遥远的国度。
“玛吉阿米,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向你发出邀请,你摇着头拒绝了。
“我还是没法离开这里,我习惯了这里的风……我会为你向雪山之神祈祷。”
他叹了口气,再次离开了你的身边,他走之后不久,这个世界开始下好大好大的雨,大到像雪山上所有的冰所有的雪都融化了从天上落下。
你待在石塔里——穆邀请你住在这里,点燃一盏酥油灯,橘黄的烛火轻轻抖动着,你朝着雪山的方向继续你的祈祷,丝丝寒意从青石地面里升腾起来,混合空气里的湿气,这让你的膝盖有些难受。
高原的风依旧不停,你迟钝地闻到了青石地面浓重的血腥味,木头矮桌上摆放的金属锤子在烛火下静静诉说着无尽的岁月,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
穆回来了,发丝上还有未干的雨滴,表情更加落寞——但是只要他回来了就好,你无比庆幸这一点。
“卡妙的大弟子——艾尔扎克,被冰河杀死了,现在他们……只剩下冰河活着了,”他轻轻地说着,你靠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你听不懂,你只能无言地陪伴着他,猜测着他口中的那些名字,“我见过艾尔扎克,他是个好孩子,其实他更有天赋,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才会成为白鸟座圣斗士,或许是卡妙察觉到了他作为海斗士的‘宿命’,或许只是因为他为了救冰河失踪在海水里……我不明白他们坚持的绝情,明明情感也能让人变得强大。”
你看着他的脸,呆呆地点了点头。
“穆,你和卡妙是挚友吗?”
“是,同样的、我们都是师傅。”
……
“我要回希腊了,玛吉阿米,珍重。”
“好,我会继续为你祈祷。”
“玛吉阿米……”
穿着白色长袍的少年站在花海里,少年温和地对着你笑。
花海扭曲了,只剩下一片血色,少年依旧站在那里,披挂着金色的战袍,白色的长袍变成了染血的披风,他嘴角淌下猩红的血,他直直地站着,然后像一堆融化的雪一样倒下。
耳边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你从睡梦中惊醒,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坠落、坠落,坠落到一个离你很遥远的世界,就像飞过最高的山峰远离这里的鸟儿一样再也不回来,至死都没法见到它的羽翼。
奇怪的日蚀消失了,你不知道它为什么会产生,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兀地消失、就像之前的雨,你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不见了。
“玛吉姐姐,我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头发棕红的孩子哭着回来了,蓝紫色的眼睛失了往日的光彩。
你知道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次和上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他再也不会从雪山的方向走来,你知道——如果他还在,怎么会让那个孩子哭的那么伤心。
你没有哭,只是沉默地向天尽头的雪山跪下,闭上眼,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虔诚地祈祷,自从他离开后你一直都是祈祷时的服饰,那孩子渐渐止住了哭泣,他没有同你一起跪下祈祷。
“玛吉姐姐,我决定了,”他坚定地就像他的恩师一样,“我要变强,我绝对不会再让我在乎的人离开,我也绝对不要让我的弟子继续白羊座的命运……我并非一无所有,我还有师傅留给我的圣衣!”
『我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
你睁开眼,无尽的苦涩在心口流淌,天际尽头巍峨的雪山依旧圣洁、无暇,就像你的名字——玛吉阿米。
你闭上眼,继续你的祈祷。
“伟大的雪山之神啊,我向您祈求……”
你依靠着帮人缝补东西为生,除了生活所需之外所有的剩余都用来购置混杂的紫色的花的种子。
你一直没有嫁人,想上门提亲的小伙子们在你二十八岁那年彻底没了踪影,那一年你又向雪山磕满了一万个头——你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一万,你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一块微微凸起的老茧。
你只是年复一年地种着你心里的格桑花,你知道格桑花其实不存在,你只是执拗地种下一切和他对你描述的那样的花的种子。
那个孩子偶尔会来探望你,他也有了弟子,是一个无忧无虑地被宠爱着的小姑娘,她的眼睛就像那个人一样青翠,她永远不会有那种让人无可奈何的宿命,那个孩子成功了,你感到一种莫名的欣慰,你开心地笑着,却无比地想哭泣。
年复一年,年复一年。
你不记得这是他离开之后的第几个年头了,或许是四十三年吧,你记不得了,你已经老了,满脸皱纹,只有从那双依旧清澈的蓝色眼睛里才能看出当年那个名动四方的玛吉阿米的影子。
你每天都会虔诚地向雪山之神祈祷。
你从玛吉姑娘变成了玛吉阿婆,村里的小孩用你编造各种各样的童谣,无外乎离不开一个“疯”字。
“玛吉阿婆,玛吉阿婆,种紫花的疯婆婆!”
你似乎是做梦了,梦里嘉米尔高原赤色的岩石上开遍了紫色的格桑花,那是真正的格桑花,淡淡的紫色就像他的发色,那些青翠的叶也恰好是他瞳孔的颜色,蜂蜜一样醇厚的阳光给它们镶嵌上了金边,就像他陨落那天你梦里他披挂的战袍。
高原的风啊,还是自古以来一成不变的痴狂,它抚摸过你的脸,你又有了年轻时动人的容颜,它将你的身躯包裹,干枯的躯壳里重新注入了青春的活力。
你轻轻地蹲下,像抚摸情人的脸一样抚摸过一朵朵紫色的花。
每一朵花都像他,每一朵花都是他,每一朵都鲜艳夺目,花瓣轻飘飘的落下,落到战士用鲜血染红的嘉米尔的岩石上。
你站起身,蓦然发现在花海中间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袍子上绣着几朵金色的格桑花,在阳光下散发出灿烂的光芒,风吹乱了他紫色的长发。
他转过头。
“玛吉阿米,”他的嘴角扬起了温和的弧度,正如他过去每一次对你展颜欢笑时的那样,“好久不见。”
你跌跌撞撞地扑进他的怀抱,迟了四十三年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淌。
你们终于相见了。
你们依旧在彼此最好的年华里。
「村子里举行了葬礼,为玛吉阿婆,当年巫医的话得到了验证,失踪多日的她在悬崖下被找到,手上握着一朵从没有人见过的美丽的淡紫色的花。」
「大家都说那是真正的格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