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娜和利夏间的这场切磋，很快就变为了校兵场中的焦点。
她们一方是新生入学考试的第一名，另一方则是尤弥尔子爵的贴身女仆兼助教，孰强孰弱实在是很难说。
学生们很自觉地让出靶场，为二人提供了一个相对没有干扰的场地。
在靶子的选择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最远的50米靶，这个距离对于手枪有效射程来说已经是近乎极限了。
尤弥尔和大部分学生一样围在靶场外，他气鼓鼓地撅着小嘴，目光死死地盯着利夏，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是敢赢的话你就死定了！
但利夏这次不仅要赢，她还要赢得彻头彻尾，她要在尤米尔面前让珍娜彻底抬不起头来，让少爷回心转意知道外面的野女人和她的差距。
为此她早已精心策划好了一切，她之所以会比尤弥尔晚到这么久，也正是在准备上花了点时间。
她看了看不远处，还在调试着手里燧发枪的珍娜，眼神渐渐变得阴翳。
她轻啧了声，而后上前问道：
“你有什么资格？”
“只是简单交流一下枪法，还需要什么资格吗？”
珍娜紧锁着眉头答道。
“别装糊涂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切磋，我说的是你手里的那把枪，还有尤弥尔。”
利夏话语里的那副不屑都快要溢出来了，珍娜的手紧紧握住枪把，这还她第一次如此讨厌起一个人。
就像是被戳中了心里的痛处一般，难免有些气急败坏，令珍娜也起了逞口舌之快的念头。
“够不够资格，也轮不到你一个女仆来说三道四吧？”
利夏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阴冷，她快步上前，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得只剩一步之遥，咬牙道：
“我劝你还是早日认清自己，别成天做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哼，同样的话也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两人间的火药味愈发浓烈，但外人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当两人是在商议着规则。
利夏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眼尤弥尔的位置，便又贴近到珍娜的耳边，轻声道：
“喂，我说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你手里的这把枪！”
“不可能！这是尤弥尔子爵赠予我的，我绝不会把它当做赌资来使用！”
这把枪包含着尤弥尔对她的期许，将这种珍贵的感情拿来打赌就是对少年的玷污。
珍娜严词拒绝，说着便打算把燧发枪收起来，但利夏却在此时一把将枪按住。
珍娜怒目而视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说了我不赌！”
“你别紧张兮兮的啊，这么怕我干嘛？”
“真以为我会动手啊？”
利夏松开枪，又举了举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没有攻击的欲望，而后又继续说道：
“我只是好奇，你不会就打算用这燧发枪和我比吧，那恐怕我一梭子子弹打完了，你还在装填呢。”
她边说着边从裙子的一侧取出两把左轮，将其中一把递给了珍娜。
“我特意去军械库借的，里面有六发子弹，我们就比子弹打完时，谁的环数总和更高，谁就胜出。”
利夏说完，便转了转左轮的轮轴，回到了自己的靶前，等候着担当裁判的学生发号施令。
尤弥尔不知道利夏和珍娜间说了什么，只看到珍娜拿起了一把左轮，一颗心又提心吊胆了起来。
随着一声哨响，两声枪声接踵而至，远处的两张靶子上都多出了一枚弹孔。
区别则是其中一枚出现在六环，而另一枚则是九环。
过了片刻，播报分数的学生朝众人大声地喊道：
“珍娜，六环。”
“利夏，九环！”
人群顷刻间炸开了花，没想到第一枪下来就两人有了三环的差距。
“珍娜到底行不行啊，这还不如让我上呢！”
“可恶啊，这不是要更加被那个臭女仆看扁了吗？”
“女仆强如怪物，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口牙！”
珍娜神色凝重，倒不是因为旁人的议论，而是从她开出那一枪后，她便意识到，自己手中的这把左轮八成被人动了手脚。
她向身侧的利夏看去，见到女仆脸上作出嘲弄的笑意，便知晓了谜题的答案。
此刻在人群的推波助澜下，气氛临近高潮，她已经来不及去提出什么更换枪支的要求了，再加上尤弥尔还在人群中期待地看着她。
第二声口哨声很快响起，珍娜没有多想，立刻举枪进行了瞄准射击。
“珍娜，七环。”
“利夏，九环！”
两轮下来，珍娜便与利夏已拉开了五分，如果下一枪再没办法追赶上去的话，恐怕她输掉这场比试是板上钉钉的事。
珍娜调整了呼吸的节奏，通过前两枪，她已经大概摸清了这把被暗改的左轮准心偏左，那么下一枪只需要往右移一点，就能校准弹道了。
“哦呦，我们的第一名，压力这么大啊？”
利夏像是已经稳操胜券一般嘲讽道。
珍娜不为所动，再次举枪瞄准，第三声哨随之响起。
“利夏，八环。”
“珍娜，十环！”
怎么可能！
利夏瞪大着瞳孔望着远处珍娜的靶子，在中心红点的位置清晰可见地多出了枚弹孔。
简直匪夷所思！这个野女人是怎么做到的？
竟然拿着一把失准的左轮，隔着五十米远的距离打中了靶心。
这真的可以用好运来解释吗？
人群在此刻爆发出一阵欢呼，尤弥尔也用手做出喇叭的形状，朝着珍娜喊话道：
“加油珍娜！我相信你，你一定是最棒的！”
少爷你怎么可以只给她加油！
利夏的心已经彻底乱了，连枪都有些握不稳，脑子里全是尤弥尔加油的声音。
第四声哨响起，利夏手一颤，便知道她这枪打偏了。
“利夏，七环。”
“珍娜，九环！”
利夏长吁出口气，对方不是十环，说明上一枪她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
自己目前的分数还有领先，只要接下来及时调整回来，赢面还是很大！
在利夏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同时，第五声哨响接踵而至。
“利息，八环。”
“珍娜，九环！”
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随着五声哨响，利夏和珍娜二人的分数竟同时到达了四十一分，决胜点就在这弹槽内的最后一发子弹上了。
众人屏住了呼吸，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幕。
在这万分紧绷的氛围下，第五声哨响终于响起。
两颗子弹从弹镗中激射而出，在空中螺旋飞舞，明明没有接触却仿佛摩擦出了激烈的火花，在缠斗中一齐穿过靶心。
播报员颤声念出了二人最终的成绩。
“十…十环！两个人都是十环！”
尤弥尔小跑着扑进珍娜的怀里，眼睛湿湿得像是又要掉起小珍珠了。
“呜呜，珍娜，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其他学生也一同围了上来，向珍娜争相祝贺着。
可我们，明明是平局啊？
你们为什么表现得像是她赢了一样呢？
利夏不解地看着珍娜身边其乐融融的人群，而她却惨淡得无人问津。
她想要朝这些人高喊一声，她没有输！她和珍娜是平局！
但张开嘴才发现，好像她除了呜咽以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当咸涩的眼泪顺着脸蛋流进嘴中，滑入心底时，利夏终于反应过来，这场比试还没开始前，她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珍娜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为尤弥尔轻柔地抹着眼泪，而尤弥尔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少爷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是因为她吗？
憎恨，嫉妒，绝望，十几种负面情绪在利夏的胸中肆虐，最后揉杂成纯粹的麻木。
在麻木中，利夏缓缓举起了手臂，那漆黑的洞口对准了珍娜，手指轻轻扣下扳机。
轮轴在这一刻转动，发出死亡前的最终宣告，然而接下来却什么也没发生。
回过神来的利夏瞬间把枪丢了出去，跪倒在地上大声喘着气，额头已是布满了冷汗。
她刚才竟然真的想射杀珍娜，如果不是弹槽已经打空，珍娜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她简直是疯了，而且更疯的是，到现在她的心里竟还有丁点的惋惜，惋惜为什么左轮只有六发子弹。
利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觉得她不能再在这里多呆上哪怕一秒的时间了，仓皇地逃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尤为迅速，似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尤弥尔，盯着地上的左轮陷入了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