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饿鬼投胎。”
伊萨克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狼女大快朵颐，她身上披着从那个马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不龇牙时分明很娇小的嘴巴像是连着黑洞，肉粥、奶酪和鱼干扔进里头就不见了。
给一个饿久了的人类这么暴饮暴食就是谋杀，但亚人好像没这方面的顾虑，听到伊萨克要请她吃饭后一路上肚子就叫得山响。
嚷嚷着说给吃饭就帮你杀人放火，滚刀肉的模样非常烦人。弄得伊萨克很想问问，还杀人？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被人捉住盖戳？
一杯清水被推到她面前。狼女抬头瞥了眼面色平静的伊萨克，看到他手上纵横交错的剑茧后咕哝一声，继续拎起咸肉撕咬。
伊萨克慢条斯理地撕碎盘子里的面包，心情很是愉悦，今天收获不错，捡到了好东西。
这还得感谢弗雷老爷，要回山的自己和那个被派来接收资产的马夫有段顺路，就远远地跟着他。
不愧是贵族家的牲口，马鬃都锃光油亮。一念及此就多看了两眼，至于那匹马半路突然发疯把骑手甩下来，还一脚踢晕了他，那是管不住坐骑的马夫废物，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彼时这么想着的伊萨克放下袖子，遮住了绑在腕上的小弩。屁股上挨了一箭的马一直在尥蹶子想要踢烂车辕，在伊萨克试图分辨它和笼子里暴起的狼女谁嗓门更大时，它成功了，惊叫着跑得飞快。
木笼被留在了原地，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哪个讨厌的贵族家奴跳出来认领。
这便说明笼子里的狼女成了无主之物，谁捡到就归谁。
就这么捡到一辆板车、一个奴隶和一身衣服的伊萨克不打算归还这些东西。他现在是野人，处世的准则理应趋同于看上什么便一棍子打晕拖回洞里的原始志趣。
“金瞳白毫，我头回见人狼族的稀血种能被捉去当奴隶，苏法尔的巢主难道都死光了？”
见狼女拿着一条硬面包啃得嘎吱作响，受不了那个声音的伊萨克皱起眉头敲了敲盘子沿。
对方这一顿胡吃海塞看得他心惊。他现在严重怀疑这姑娘其实已经丧失了生活希望，就是奔着撑死自己做饱死鬼去的。
至于什么稀血，也就是一说。落魄贵族这种奇怪的生物，抵抗魔王军那阵子他见得太多了，一大家子人挤在难民堆里冻得嗷嗷叫，没什么了不起的。
“……嘴巴真毒啊。”
狼女咽下嘴里的食物。
“我的部族，巢主、战母，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
分明是在说极尽悲伤的事，狼女却昂起脑袋，一双灿金色的竖直兽瞳倔强地闪烁着炯炯火光。
“你还想知道什么？”
伊萨克笑了笑，一挥手，外边烧开的茶壶就飞了进来。他推开面前的餐盘，在狼女惊异的视线中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斟茶。
“你知道娜兰扎么？娜兰扎.托合台。”
“知道，救世勇者的故事一直在大草原与苏法尔传唱着。她在人类的王面前为我们说话……大家都很感谢她。”
“哪怕你们的境遇根本没有得到实际上的改善？”
狼女沉默了数个呼吸。
“人类与人类，不一样。”
“我在这个国度流浪了很久，见过只希望亚人在鞭打下劳作到死的人类，但也见过如你这般，愿意和亚人同案而食的人类。”
“所以，她的努力肯定不会白费功夫。”
饭后，伊萨克和自己捡回来的这个亚人姑娘肩并着肩在后院溜达消食。
狼女那山崩海啸的进食看得他胃口大开，也跟着多吃了点。揉着皮球一样的肚子，看少女跟没事人似的紧盯那些躲着她走的鸡鸭、摇着尾巴一脸跃跃欲试，不禁心想不愧是人狼族。
之前明明都站不起来了，一顿饱饭打底立刻龙精虎猛。
“我在被你背回来的路上闻到过很危险的气味，人类竟然能在这里安家，厉害。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这里连纯血魔兽都有？”
“都是小意思，你的新老板对付魔兽有一手的。相比之下那个弗雷就是个欺男霸女的二世祖，老纳斯韦勒怎么把家业传给他了，完蛋喽。”
“这段日子跟着我干。打理好这一亩三分地，偶尔出趟门、没事就养鸡养鸭，自由自在的多好。等你合计着攒下来的薪水够继续流浪的路费，就可以自请滚蛋了，我秒批。”
“……好啊。反正没得选，更何况这里的食物很充足，还有许多肉。我想活下去。”
“你是说鸡鸭？其实比起食物来源，你应该把它们当做同僚，毕竟你们的主要职责都是给我解闷。”
“嘴巴真毒。”
狼女低声重复着对伊萨克的腹诽，走了两步却察觉到对方不声不响地停了下来。扭头一看，发现这个黑发的英俊青年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匕首。
青年将匕首递向自己，一脸像是在印证什么的好奇。
人狼少女见状，忽地展颜一笑，尖利犬牙在扯起的唇角下绽放出莹润的锋芒。
她接过刀子，在掌心挽了个花。
而后一把扯下衣衫，举刀狠狠剜在呼之欲出的饱满胸口，那枚暗红疤印所在的地方。
鲜血喷涌而出。
“我叫露娜丽娅。”
……
“你还会治疗法术？”
伊萨克鄙夷地盯着露娜。他已经决定以后就这么叫她，省事。至于本人的意见谁去管她，有本事别吃我的喝我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一个能在远古森林深处定居的人没有治病疗伤的手段？”
虽说伊萨克自己一种都用不上。
不明真相的人狼少女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拉上衣服遮住重新变得白净无暇的胸脯。
“我该做什么工作？”
“不急，不急。你先回屋子里冲澡，再去库房摘个睡袋养足精神，新房没盖好前你就在那里过夜。”
伊萨克捏鼻子的做作模样看得露娜一阵恼火。背着我赶路时二话不说，这时候才想起自己长鼻子了？
“盖房子什么的，也太过了。有这个必要么。”
她转过身去，倒是没有扭头就走，神态间兀自带着些许犹疑。语气里头没有了伊萨克施法为她疗伤时令人闻之心颤的柔软轻呢，多了某种金石般冷硬的严肃意味。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见过人类的城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吊死他的仆人，知道冒犯贵族是很严重的事。”
半晌没有回应。
露娜茫然地转过脑袋，结果看到伊萨克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的神游天外。人狼少女见状无语地抖落两下耳朵，她十分怀疑这个男人现在可能连她叫什么都忘了。
“怎…怎么了。不想说就算啦，反正我也只剩下了一身力气可以出卖，答案其实无所谓。”
“啊，没有。盖个房子对我而言不是什么难事，等着瞧吧。”
伊萨克吸了吸鼻子，一脸纠结。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就不能是我心善？换桶牛奶都能碰上人口贩卖这种大奸大恶，不把这口气出了不得郁闷一天。”
“依你的说法，坐视这一切发生的那些村民都是坏人，你以后还会去和他们换牛奶么？”
伊萨克又迈开了腿继续像无头苍蝇似的在院子里转圈溜达，露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条绒尾轻轻晃动。
“会啊。偷村民东西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去几次也不会被他们捉住关在笼子里烧烤。”
“……那时我很饿，废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去咬死牲畜，想着拿些干粮就好。还有，你是我见过最直率的人类。”
“直率点儿才好。直率了彼此之间就没有误会，话不说开有了误会，就会整天想着捅别人一刀，很恐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