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本身就已是答案,无需再多问句为什么。”
一个些许粗哑的元气女声在耳边清晰起来,青草的味道拨弄着嗅觉让鼻头有些发痒。
头顶的天空,又是区别于昨晚暴雨的整片晴朗,好像六月这个季节总是这样阴晴不定,让人全然猜不到明日的风向,但是工作还得继续。
应晨有些木然的站在摄像机面前,等待着单主补妆结束。
潮湿的微风中,他抹了抹干燥的眼角打了个哈欠。
“这又是从哪里抄来的话啊。”
“就在这本轻小说上。”
旁边坐在树荫下的池语晃了一晃手中的手机,屏幕的小说界面上有SF的两个英文字母作为标识。
“这本书明明想粗暴点,在设定上就是靠鹿去召唤美少女幽灵,结果主角却只能用来读其她女生的心而已…”
“设定想尝试新颖的玩意,结果剧情最后还是很老套的展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是说那个作者连意淫都不敢太放肆吗?”
应晨有些开玩笑的语气回应过去,池语轻轻点了点头。
“对,差不多这个意思。他那本书想用偏现实的人设立体幻想,又想用幻想抚平现实的矛盾。结果却两边都不讨好…”
“…所以要我说啊,做什么事都不如试着纯粹点。”
“纯粹点?”
“在一条路上走到底试试的意思,不要走一半质疑自己还需不需要,又后不后悔。”
应晨听后又打了个哈欠。
“听上去这不是什么好懂的问题。”
“那…晨哥。”
池语突然站了起来,径直站到了应晨的面前。
阳光打在她浅灰色的头发上,亮出一小片耀眼的光。那片光下,淡粉色的唇角微微用力着,咬字的口型动作能看得很清楚。
“对你来说,什么是好懂的?”
“…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嫂子突然打电话给我了。”
“…说什么了她?”
应晨舌头几下都没找对发音的位置,回应出了迟钝又奇怪的话语。
池语听到后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盯着他的双眼往前走近了一步,似乎是想把应晨的表情看得更加仔细。
“她问你昨晚是不是太忙了,忙到连电话都接不了。”
“这样啊…让她操心了…”
“我和她说是的,让她不要担心,毕竟我们这次订单要连续拍两天的片子。”
应晨加重了一丝呼吸,伸手想挠一下鼻子以缓解心头的紧张。
然而,刚抬起来的手立刻就被池语冰凉的小手握紧,意外的很有力气。
“我本来以为你可能和以前一样打游戏入迷而已…”
“可晨哥你今早到现在一直都在发呆,不仅睡眠不足的样子,身上还有一股酒气和香水味。你晚睡,而且没有洗澡,这不像你。”
“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里,又做什么了?”
池语她褐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微微泛着红色的光,让应晨几度想扭过头去,可她硬拽着自己的手越走越近,根本闪躲不能。
“也没做什么…”
“你骗人。”
池语没等对方说完就开口打断,眉头在鼻梁上面锁出片细纹。
她认识应晨有整整八年的时间,知道他嘴上虽然会开玩笑,但高中那会甚至连网吧都不敢去。
虽然池语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但毕竟一直都有来往,还是有资格说他不从来不去做逾越规矩的事情。
而应晨到现在都躲躲闪闪的反应,很快就能让她反应过来事情并不简单,但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池语不再打幌子,把自昨晚而起的疑问直接扔了过来。
“和那天下午,颜晓晴的电话有关对吗?”
“......”
“看来我猜对了。”
“...”
树荫之下,手边的摄像机很合时宜的响了一声,浅灰色短发的女孩仰望着低垂着头的应晨,这两人间只有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却安静得连呼吸音都听不见。
良久之后,应晨率先在这场僵持中认输,叹口气后移开了视线。
“嗯...和她有关。”
敷衍不过去,这件事既然被问到了就不可能再蒙混过关,茉茉那边也在等一个说法。
但是现在怎么样,都不可能把真相说出口。
真相到底是什么,自己从她家出来到现在也没能完整想清楚。没弄清楚的疑惑和压力不该让无辜的她们承担。
而且起码,想在茉茉事业成功之前,尽量维持原来日常的和平,所以。
“颜...晓晴她,有过一个难以启齿的兼职,那天的电话是因为遇到了骚扰...”
应晨往后推了一步,虽然还是和池语对视,但视野中已经失焦。
“我昨天晚上去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兼职的全貌...”
“哦?”
池语凝固的表情松动了,饶有兴致的聆听起来。
应晨便缓缓的,从上一次为晓晴拍摄评教素材的事情,到在酒吧所发生的一切。
他只说了晓晴表露过的悲惨生活,对自己暧昧的那一部分则只字未提。
“而昨天晚上,是她在那家酒吧兼职的最后一晚。”
“虽然骚扰她的那个人没有出现,可是喝醉之后她说出来的那些事情比被骚扰还要窒息,我就陪她喝到了很晚...”
“原来是这样...”
池语似乎能接受这个说法,但眉头依旧没有得以放松。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晨哥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肯说?”
“因为我猜这些经历,让她变得非常嫉妒你嫂子。”
应晨见眼前人语气缓和了许多,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她们两个人关系一定会越来越割裂,就像闰土的故事那样。可我还不想让茉茉她知道这一点,也不想让她知道颜晓晴的现状怎么样。”
“不然茉茉肯定会做些什么,反而可能加速她们关系的破裂对吧...”
“原来是这样啊~”
话还没完全说完,短发少女就跳到了自己侧边,一把用手臂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对着脸轻松的开口道。
“没事晨哥,别太难过嘛。她们两可能是塑料姐妹花,但我们的关系永远坚挺。”
她的声音很有精神,似乎没有了要继续追问的意思。
不知道池语从自己刚刚的叙述里都理解了些什么,但起码目前可以维稳各自关系的稳定吧。
应晨在被池语肋骨磕到手臂的疼痛下,又松了一口气。
这样说就可以了,这也不算撒谎,只是隐瞒了那之后发生的事情。
之后的拍摄终于得以找回了往日的手感,池语也不再像早上的时候没事找事来自己旁边观察表情,一切都很顺利。
但并不舒心。
这对新婚的夫妇很喜欢外景,最后的仪式选在了一片被黄昏铺满的草地上。
神父打扮的主持人拿着本圣经,有模有样的朝那两人点头。
尽管应晨担任的是远景的拍摄,主持台的声音也因为环境的肃静能听见。
“——新郎,你是否愿意这名女子成为你的妻子?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美貌或失色,或任何其它理由都爱她,保护她。”
“并对她忠贞不渝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愿意。”
那新郎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响亮的能让整个会场都听得清楚,就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新娘,你是否愿意这名男子成为你的丈夫?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顺利或失意,或任何其它理由都爱他,尊敬他。”
“并愿意在这一生都对他忠心不变?”
而新娘的声音好像因为激动没能及时回应,这点也仿佛和当年的茉茉一样。
“…我爱你,永远。”
那新娘声音微颤着,却还是鼓起勇气大声说了出口。
会场的安静在一声之后沸腾满欢呼,台上盛装的两个新人拥抱起彼此的幸福。
应晨微笑着把焦距调整得更加合适,摇了摇头。
金黄色的草坪有了一片波浪,朝自己阵阵的涌来;微风把头发不断吹动,让发根牵动着毛囊使头皮有些发痒。
堪称诗意的景色之下,一个新的家庭在祝福和掌声中被记载进自己的相框。
他真觉得在这里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坚定好了,自己要维护好和茉茉能和平到现在的婚姻。
犹豫了许久,还是在已经震动三轮的那个来电界面上按下了接通。
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份沙哑,又一次经过手机的听筒传入了耳中。
“今晚,我要去你家住。”
应晨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远处正朝这边张望的池语,挤出一副轻松的微笑点了点头。
在小段的沉默之后,他手用力把手机贴紧在耳朵上给出了回应。
“…好。”
话音结束的下一秒,通话结束的电子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而距离遥远的另一头,按下挂断键的那个人,正在教师公寓打开的冰箱面前半跪着。
在听到电话里同意和确认挂断的声音之后,才把僵硬的身体活动起来。
肌肉酸痛的手,颤抖的伸向了冰箱的最里层。
那里有一板早已开封的紧急避孕药,她微笑着服下了那板药的第二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