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河风雨，下了一夜才停歇。
第二天清晨，当韩素出了船舱，发现外面碧空如洗。
“姑娘你醒了？”
看到韩素出来，船公立刻问询。
昨天韩素上了小船，不久就感觉浑身困乏，勉强爬入船舱就睡了过去。
韩素点点头，报之以微笑。
“想不到姑娘和叶公子都是世外高人，老朽失敬了。”
韩素闻言俏脸一红。
叶无忧算是世外高人，她就未必了。
转过头，发现叶无忧正站在船尾，朝霞扑在他脸上，像镀了一层光晕。
叶无忧也转过头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韩素转过了头。
韩素有点尴尬，昨天她嚷嚷着杀鱼怪，结果最后还得靠叶无忧出手才完成任务。
叶无忧看韩素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他倒没有取笑她。
昨天他进入水中，见她对着鱼怪疯狂攻击，状若拼命。
境界相差悬殊却毫不畏惧。
怕她受伤才将她扔到了船上，然后将鱼怪逼到岸边一剑刺杀。
等他上了船发现她已经昏厥，搭了脉才知道是力竭。
不管她品性如何，最少是勇敢的。
单单这一点，已经胜过世间无数女子。
“姑娘，老朽煮了几条份子鱼，姑娘不嫌弃就来吃一些。”
船公热情的招呼。
韩素早就饿的饥肠辘辘，闻言大喜，甜甜的道：“谢谢大叔。”
船公又道：“叶公子和小哥也来吃一些。”
叶无忧看了韩素一眼，有些犹豫。
韩素撇了撇嘴道：“想吃你就吃，别看我。”
叶无忧其实是很豁达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称为“无忧公子”，这两日之所以显得有些“拘谨”，是摸不透韩素的脾性。
明明实力比他弱的多，他却不得不慎重对待。
他知道她的“骗术”很高明。
“也好。”
叶无忧点头。
韩素返回船舱，将搁在中间的油布收起，青元正在酣睡，被韩素惊醒，一时间看着韩素有点目瞪口呆，昨天韩素的表现也让青元震惊。
“起来吃鱼！”
韩素吆喝一声，更是让青元手足无措。
片刻后，四人就坐在船头吃起鱼来，船公还拿出两坛桃花酒助兴。
有山有水，有酒有鱼，意境超绝。
韩素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古人的快乐，有种钻入心扉的愉悦。
有吃有喝，自然不能不说。
主要是青元和船公在说，从“缘鱼”到“清蒸鱼”再到“八大佳鱼”，青元如数家珍，滔滔不绝的同时还不耽误吃鱼，嘴皮子煽动数下，整齐的鱼刺就吐了出来。
韩素暗忖，这小书童还是个吃货。
韩素自称铁嘴铜牙，不过此刻却不得不藏拙。
她对这个世界的见识毕竟有限。
说漏嘴可就不好了。
叶无忧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偶尔动一下筷子，动作一板一眼。
说了一会儿美食，话题又转到昨晚的鱼怪。
提起这个，四人也算同甘苦共患难了。
船公感叹道：“老朽活了几十载，真还不知道这缘河有鱼怪，更没想到叶公子看着文弱法术却高强，这位姑娘也厉害。”
叶无忧微笑道：“法术高强也谈不上，还是这位姑娘提前预警厉害，说起来，还没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说话的同时，叶无忧看向韩素。
他曾听陆海棠喊她“素素”，姓氏却不知道。
“我……萍水相逢，都是他乡之客，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女子名字俗气的很，公子就不必知道了。”
韩素胡诌几句，搪塞了过去。
说实话，韩素心里有点复杂。
此刻坐在她对面的男子，杀大虫，斩鱼怪，已经救了她两次。
不，连上阳气续命已经三次了。
短短几天内救了她三次的人，按道理她应该千恩万谢感恩戴德才对。
可她偏偏冷脸对之。
究其原因，有行骗被对方识破的惊慌，有耍赖被对方训斥的羞恼，还有邪派弟子对正道儒生的天然抵触。
以及，对方那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审视的目光让她不自在。
既然打不过，还是及早逃开的好。
名字也别留了。
免得被对方抓住不放。
叶无忧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就微笑道：“也好。”
叶无忧城府深，青元却掩藏不住情绪，他觉得韩素驳了自家公子面子。
于是青元就开始夸赞叶无忧。
“我家公子不仅是大德书院楚首席亲传弟子，还是闻名天下的神州四公子之一，学富五车，法术高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叶无忧道：“青元，休要胡言！”
见叶无忧脸色尴尬，韩素嘴角露出笑意。
青元以为韩素是耻笑，抻着脖子道；“我又没胡说，上月在漪澜国，那个什么公主夸你的琴声只应天上有，地上难得几回闻，人家是公主，肯定不是胡说……哎呦……”
青元话未说完，后脑就被叶无忧拍了一记。
“噗嗤——”
与此同时，韩素忍不住笑出了声，船公也莞尔。
“再要胡言就把你丢到河里去！”
叶无忧呵斥道。
青元见公子真的怒了，不敢再说话。
船公道：“说起曲子，二十年前老朽曾经在枣集听一个书生弹奏过一曲《逍遥游》，这么多年过去，琴声仿佛还在耳边，可惜再也听不到了。”
叶无忧闻言心中一动。
二十年前恩师楚白墨来过这里，莫非船公所听就是恩师演奏之曲？
恩师也将《逍遥游》传授给了他。
现在他又坐到了这条船上，看来这就是缘份了。
想到这里，叶无忧就道：“小生也会一首名为《逍遥游》的曲子，如果船公不怕叨扰，小生就为船公演奏一曲，只是小生技艺生疏，根本不似青元说的那般。”
船公自然不会拒绝。
“我去取琴！”
青元听自家公子竟然要主动弹琴，立刻兴奋起来。
很快，青元就抱着一张短琴出来。
韩素虽然不懂古琴，但看一眼古琴的色泽和做工就知道不是凡品。
叶无忧接过古琴置于腿上，随手拨动琴弦。
“铮——”
清脆的琴音立刻传入韩素的耳朵。
仿佛空山回音，又仿佛金铁相击，动人心魄。
随即，叶无忧就弹奏起来。
小船瞬间被琴音笼罩，琴音如同清泉石上流，清脆悦耳，又如微风拂两岸，温柔旖旎。
韩素听着有点发呆。
再看叶无忧的双手，在琴弦上跳跃翻飞，如同蝴蝶穿梭于花间，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富有韵律
琴声渐入佳境。
时而如高山流水，激昂澎湃，让人仿佛置身于雄伟山川之间，感受那份壮阔与豪迈；时而又似林间鸟语，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清晨露珠滑落叶尖的轻响，温柔地拂过心田。
韩素觉得自己化成了一缕清风。
飞过高山，飞过大地，飞过缘河，化身于天地间。
这，就是逍遥游的意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