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薇娅确信，如果不是自己一直蹲在门后，偷听希珀丝与那个人贩子之间的对话，希珀丝很有可能会遭遇不测。
“说了还不听，”她按下想法，冷眸望向身后的少女，“你很希望给我添麻烦？”
“我不是……”
“还不是？”特薇娅冷冷讥讽，“我看你不但愚蠢至极，而且还习惯嘴硬。”
“你知道你差一点就要受伤了吗？”
乘警这会听到动静，终于姗姗来迟。
“那个，抱歉，两位小姐……”
希珀丝想要上前解释，但特薇娅先举起手杖，按住了她向前的动作。
“你……”
“别在这给我丢人现脸。”银发的小龙娘语气不善。
希珀丝也终于恼火起来：“这还在车上，你最好不会被什么人找上麻烦……”
特薇娅忽然回身，上前一步，用力捏住她的下颌。
两人四目相对，嘴唇几乎快贴到一起。
“我命令你给我回去，”她低声道，“别太得寸进尺！”
希珀丝盯着银发的小龙娘，过了几秒，唇线抿紧，眸中泛起水光。
她用力推开了特薇娅，头也不回地重新关上了门。
“那个……”
“别在意，我朋友就这性格，”身穿黑色礼服的银发女孩拄着手杖平淡道，“方才这女人想袭击她，她情绪有些激动而已。”
“那您……”
“嗯，我最后确认一件事。”
特薇娅提着手杖半蹲下来，用手杖尾端挑了挑妇人袖口处的衣物。
——可那里并没有提坦教的黑色标记。
这让小龙娘的眸子冷了冷。
“做好防护处理，最好不要让皮肤接触到这女人，”她抬眼道，“找点什么东西把她包起来烧了，那孩子既然得了病，她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如您所愿。”
特薇娅略微颔首，又交代了几句事情，这才转回了包厢内。
一进来，就看到希珀丝在低着头忙自己的工作，打字机在少女手里转得飞快，隔三差五就是一行字。
“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无情，希珀丝小姐？”
小龙娘走了几步来到窗边，盯着窗外的城镇看了一会，忽然回身冷冷问她。
希珀丝打字和推机器的速度又快了一些，依旧面无表情：“我哪敢觉得你冷酷无情？”
特薇娅看着她那气鼓鼓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出去吗？”
打字机按键的声音停了下来。
“我知道，而且我非常清楚，”少女看向她，语气不善，明显压着心中的怒意来答，“如果那女人真是个倒霉的穷人，我身为索兰家的养女，与她身份有天壤之别，向她布施所谓的善意毫无意义。”
“如果那女人是个别有用心的坏人，我身为贵族小姐，就更不应该随意接近她，因为这并不值得，你无非就是想说这两件事中的一件吧？”
“……看来你还不笨。”
希珀丝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椅子起身，攥着拳头直视特薇娅。
“但我在出去的时候，如果你听到了的话，”她低声道，“我说的是，我是一名警察。”
她看着特薇娅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又难看了几分。
“你不要忘了，霍亨索伦殿下，我现在是王国的暴力机关公务人员，不是什么需要被保护起来的普通贵族女孩儿。”
其实这句话半真半假，因为希珀丝对自己“卿影”的这一层身份还没有什么认同感，搬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强调自己的立场，也是她所谓“扮演”的延续。
“你从来都不懂……”
小龙娘面色阴沉道：“你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的贵族女孩……”
“那我是什么？”
希珀丝抓住机会，皱着眉头反问。
她仍然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主线任务。
特薇娅先是一愣，继而侧眸流露出几分狠厉：“都说了你现在还不配知道！”
“我不配知道？那你这种前后矛盾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前后矛盾了？！”
希珀丝面露不快，用力将自己的笔记本掼在桌上：“又想打着命令的旗号与我合作，又对我想了解的信息遮遮掩掩，搞得和三流小说作家笔下的那些谜语人一样！”
“你到底是不想说，不愿意说，还是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该不该说，所以才一直故意恶心我？！”
虽然个中用词有些模糊，但银发的小龙娘听出她指责的大意，还是攥了攥拳心：“我都说了，不要随意揣测我……”
“好，那霍亨索伦殿下，我直接问你好了……你是不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你们龙类生来就高高在上，可以藐视一切生灵？”
“是不是我们这些种族生来就该被瞧不起，该被肆意奴役，就连得知真相的资格都没有？”
鹅蛋脸少女的眼眶里忽然满是水雾，尾音也跟着发颤：“可这个问题并不复杂！我是谁，从哪里来！又或者为何被你瞧不起！……只是这样的问题，你都不能回答我吗？”
“你是在怜悯我吗？”
虽然主观上并非如此，但在特薇娅的视角里，这是希珀丝第一次向她服软。
而非常诡异的是，特薇娅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轻松……面对希珀丝可能存在的反抗，她颇感压力已久，总是担心这妮子某天要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就和过去的她一样。
可既然把她快逼哭了……
银发的小龙娘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出来，默默上前，将手杖放在一旁。
然后，张开双臂，平静而用力地，给了希珀丝一个拥抱。
让正试图抹眼泪的少女呆在了原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听见特薇娅冷冷道，“但是我依然无法给你有关身世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只是这个问题，我眼下无法回答你。”
希珀丝微微一怔。
“但对于后面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从未有过。”
“我从未将人类、精灵、矮人、兽人，或者其他种族视为奴隶。我赞赏一切辛勤劳动，凭借汗水赢取报酬的生灵；同理，我也憎恨一切丑陋、无知、愚蠢，自私自利，只知道盘剥弱者的权贵。”
特薇娅侧着头，靠在她胸前平静道：“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你说得没错，我就是高人一等，就是觉得自己生来如此，就是瞧不起那些人类。”
“身为索兰家养女，又或者是卿影的你，最好因此而恨我，最好不分白天黑夜地恨我，最好用尽一切手段恨我……唯有这样，我才能得到半分安心。”
“不过，对你当面质问我的行为，这个拥抱是我的嘉奖。”
